漫长的两千年岁月后,他回到了果成寺,就地坐化,金身成佛,来到此间。
按照那本小说里所写,果成寺还是那个果成寺,一茅斋还是那个一茅斋,白城那座小庙也有了后来人。果成寺塔林里有他的一座塔,虽然里面没有他的骨灰,当然摆在最前面,最好的位置。
这一切都让他很欣慰。
他当然知道这一切都是幻觉。
只不过暗物之海里没有观众,没有读者,他没必要把这句话说出来。
他一直觉得自己就是个种田的农夫,只不过运气比较好,遇着很多愿意帮助自己的贵人,才能走到今天。幻境里对这方面的描述却太少,而且并不鲜明,这说明是他自己想出来的,不是客观的事实。
他睁开眼睛醒了过来,那些金色的火焰再次喷涌而出,将那些母巢逼的远了些。
佛也有火,凭着这些火他可以在暗物之海里飘流很长时间,因为脚下踩着的大涅盘,这个时间甚至持续数百年之久,问题在于宇宙浩瀚,大海无垠,什么时候才能找到雪姬呢?
现在他已经远离那道空间裂缝,也不知该从哪个方向回去,如果始终找不到雪姬,他就只能在这里飘着,就像在厚厚冰层下的海里不停游泳,只有极其幸运地找到出口才能浮出海面,不然总有一天会窒息。
这样的情形让他想到很多很多年前,那时候果成寺的医僧数量超过了两百,再加上他连续七十几天没有休息,终于把墨丘官道两边的重病患者治完了,或者送走了,忽然发现朝廷与中州派送来了更多的伤号。
那些伤号就像是潮水一般,再次把果成寺外的田野占满,疲惫的他有些不解,问了几声才知道原来是雪原那边出了一次兽潮,他心想这不是办法,应该先解决兽潮,于是便去了白城。
在白城他杀死了很多雪国怪物,包括那些强大的人形侍卫,但发现这些怪物生于冰雪之间,近乎源源不尽,就算自己永远守在这里也不可能杀干净,觉得这不是办法,应该先解决雪姬,于是便去了那座冰峰。
毫无意外他惨败在雪姬的小圆手下,甚至连对方的面都没有看到便被破了金身,禅心将碎,从那座冰峰上被打飞,在天空里不知飞了多少里,落在了极北的雪海上,击穿厚厚的冰层,沉入了海底。
当他在海里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沉到了最深的海底——金身有极大好处,自然也有些不便的地方。
伸手能够触到沙,粗糙的感觉却不是很清楚,因为这里太深,海水太过寒冷。
他的伤势太重,无法使用天眼通,看到的只有一片黑暗。
在海底歇了几天,他稍微缓过了一些精神,试着向上浮去,用了很长时间才来到了海面,却发现上方是无边无尽的边盖,现在的他根本无法破开。
尝试了几次后,他很理智地选择了放弃,就这样在冰面下飘着,任由海水带着自己行走。
他不需要呼吸,就这样在冰面下飘了很多天,脸色越来越苍白,表层皮肤越来越皱,甚至有些像童颜破开黑色战舰看到的沈云埋的脸。当然,那时候的他与这时候的他并不知道那个画面。
那时候的他只在想一个词。
好强。
雪姬好强。
从那之后他便很少会用雪姬称呼那位,更愿意称她为女王。
或者陛下。
或者女王陛下。
飘啊飘啊飘啊,他的骄傲与自信……就这样飘没了。
他如浮尸般被洋流推动着、与冰面磨擦着,向着雪海北面越来越深。
冰层越来越厚,甚至厚达数十丈,从上方再无法看到他苍白变形的脸。他也无法再看到冰上的光线,世界再次变得一片黑暗,仿佛又回到了海底。
他的伤势没有恶化,也没有好转,根本无力破开冰面,再这样飘下去,总有一天会死。
就像这时候在暗物之海里飘着的他一样。
某天他忽然在黑暗的世界前方看到了一抹光亮。
求生的欲望与冥冥中的一道气息牵引,让他再次生出精神,努力向那边游了过去。
那抹光亮真的就是天光。
数十丈厚的冰层里出现了一道仿佛自然形成的裂缝,但谁都知道,这不可能是自然形成的。
欢喜僧飘到裂缝下缘,伸手攀住冰块,用最后的精神召唤出大涅盘,然后趴了上去。
大涅盘驮着他摇摇晃晃向冰面飞去,就像一个老瘦将死的马儿般。
啪的一声轻响,大涅盘落在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