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墨中的是樟栎树的毒。
这是北疆一种罕见的树,气味有毒。闻久了,便会中毒。而宫墨用得最多的一套茶具,就是用樟栎木做的。
如此高明的下毒手段,也难怪查了这么久都一无所获。
鲁王府并非修建,而是前朝太师旧址。府中其他家具添置都由宫中特意定制。这些,都由六宫之主的皇后安排。
皇后,乃萧家人。
樟栎树又出自北疆,那是萧家的地盘…
真凶是谁,呼之欲出。
宣武帝单独召见了太子宫越,那套用樟栎木制作的茶具也带进了宫中,太医已经检验过,的确有毒。
那个老大夫是宫越带回来的,断不可能污蔑自己的亲生母亲。
宣武帝不曾召见文武百官,也没有将此事宣扬,而是将太子叫到了崇政殿。
“长曦,你可知这些证据代表着什么?”
为宫墨诊治解毒的老大夫暂时还在鲁王府关押着,王府外有禁卫军守着,避免任何意外的发生。
而那套有毒的茶具,此时就在宣武帝手中。
宫越神色平静,“知道。”
宣武帝看着他波澜不惊仿佛早已洞察一切的眸光,竟有些微的发怔。
“你母后…”
“她早有加害大哥之心,我知道。”
宫越抿唇,眼里露出一抹苦笑。
“而萧家…迟早会有不臣之心。”
他慢慢抬头,望着自己的父皇,心内所有挣扎矛盾已在他做出今日决定之时便烟消云散。
大哥有痼疾,也会医,自然早知道那茶具有毒。母后自以为天衣无缝,却早已落入别人陷阱之中。
那套茶具迟早会被查出来,谋害皇子乃抄家灭族的大罪。与其如此,倒不如由他来做。至少,父皇会因为他的‘大义灭亲’,对母后从轻发落。
他知道父皇忌惮萧家,更知道父皇其实对自己从无迁怒之心。
母后跋扈,萧家也日渐嚣张。长此以往,必会引火自焚。
他是太子,他身上有自己应该肩负的责任,他不允许任何人威胁到宫家的江山,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萧家走上那条不归路,更不想看着权谋之争导致的生灵涂炭。
他跪下来,诚恳道:“儿臣愿代母受罚,只求父皇看在母后与您多年的夫妻情分上,留母后一命。”
宣武帝心中微震。
他看着跪在地上的嫡子,恍惚间想起很多事。
长子的出生是他的污点,自小就被他送去了行宫。老二就成了长兄,自小沉稳懂事,秉性温和,宽厚仁慈。
尽管这个孩子是他不喜欢的女人所生,但儿子的出生让他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做父亲的骄傲和满足。
宫越出生的时候他抱过亲过,亲自给他喂过粥,把着他的手教他写字拉弓…
很多年里,他都将这个儿子当做自己的长子。
宫越孝顺。
每次他身体抱恙,这孩子都守在身边照顾,还亲自为他试药。功课做得好,却从不在他面前炫耀显摆。
他夸奖儿子,儿子也只是微笑,并未因此骄傲自满。
宫里的孩子越来越多,皇后不喜欢,对后妃生的孩子从没好脸色。宫越却是个很好的兄长,指点老五武艺,给小九做风筝。老实温吞的老七被老四欺负,他会训斥老四,然后让二人握手言和。
老三染上天花,所有人避之不及,唯有宫越不顾皇后的反对的陪着老三。老三是含笑走的,这个儿子却握着老三的手,红了眼眶。当时老四老五都小,一个个哭得没出息。只有宫越,亲自给老三洗了脸换了衣服,将老三喜欢的那些玩具收起来,一一放入了棺木之中。
后来老六溺水,八岁的宫越仰头看着他,问:“父皇,都说天家的孩子好命,生下来就什么都有了。可是三弟和六弟,为什么就承不了这份荣宠呢?还是,这是我们生存在这宫墙之中的代价?”
他看着儿子眼中写满不符合年龄的苍凉和悲痛,却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自古以来,宫廷便是最复杂肮脏之地。
尊荣的背后,是永远洗不干净的血,和埋不完的尸骨。 宫越有一双慧眼,他看得透这浮华背后的血腥厮杀,也明白权势的诱惑力有多大。他所有的兄弟,都有可能是他的敌人。
但他更有一颗仁心。
他不愿因为宫廷倾轧而淡漠了亲情,所以一直对所有弟弟们宽厚和善,也正因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