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噜噜——
马车行驶在青石地板上的声音在长街上格外清晰,车外所有喧哗之声已尽数被师心鸾抛却在了九霄云外,脑海里只盘旋着师远臻的那番话。
“那时我还未册封世子,外放青州,对其间内情并不十分清楚。只隐约知道,当时百夷犯境,定国公率军抵抗,却因军事机密走漏而大败。最后查出国师与百夷勾连,卖国求荣,皇上龙颜大怒,下旨抄家灭族。一夜之间天翻地覆,整个朝氏一族,无一生还。”
日头正烈,瀑布哗啦啦的水声在沉寂的氛围中越发清脆刺耳。
许是女儿的目光太过坚定,也或许是多年来暗藏在心中的秘密终不堪命运之手的拨弄,撬开了棱角。
一声叹息从师远臻口中吐出,打破了父女间的对峙,这才娓娓道来真相。
“你既已知晓这段往事,应当也知晓,当初北靖王也曾为国师求情,仍旧被皇上斥怒,险些丢官弃爵。好容易,才保住昔日国师府邸。”
他眼神感叹,流露出经年往事的唏嘘悲悯和无力回天的沉痛哀鸣。
“谁也不知道皇上到底是怎么想的。当初处置朝氏一族那般决绝,按理说朝府应当查封或者拆除。但他最终留下了朝府,还赐给了北靖王。或许那是他对朝氏世代扶持忠心的最后恩赐和颜面,也或者是对北靖王的警告。更或者,他只是想借此向天下人证明他的宽厚仁慈…谁都不得而知。反正他要的,只是朝氏灭绝。其他的,并不重要。”
师心鸾微微一震。
她一直觉得师远臻虽不愚钝肤浅,却不够精明圆滑,根本不懂朝堂政局上的阴诡谋算,帝王心机。然而今日才知晓,他不是不懂,相反他看得很透彻。平庸,只是因为他太了解龙椅上的那位陛下是如何的深沉凉薄。
朝氏九族被灭,她那位舅舅被贬斥,身为姻亲的武安侯府,却独善其身。以当时宣武帝对朝氏的忌惮来看,这几乎算得上是一个奇迹。
这应该也与师远臻当时的沉默和平庸有关吧。
“楚央说过,他相信国师的为人,绝不会做出通敌叛国之举。父亲虽未与国师同朝,但在京中,应该多少也对国师有所了解。”
师远臻负手而立,看着远处天高云淡,神情淡淡寂寥。
“朝氏世代忠君,从无任何行差踏错。”
一句话,已道出他对国师的信任。
“但是对于皇上来说,国师有没有叛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已容不下朝氏一族的显赫和威望。”
师心鸾抿唇,道:“我听说当初太后位份不高,皇上非嫡非长,在先帝的几个皇子中最是平庸,还曾触怒先帝以至被贬斥邑郡。后来诸皇子夺嫡,死伤太多,先帝病重垂危,才召回了皇上。”
师远臻点点头,“的确。”
他转过身来,“那你可知,当初皇上到底是因何触怒先帝而被贬斥的?”
师心鸾摇头。
“莫非其中还有什么内情?”
“那时皇上再不受宠,也好歹是个皇子。若非犯下滔天大过,先帝不会怒到将他贬斥离京的地步。”师远臻转过身来,神情淡淡的平述道:“我记得,当时先帝贬斥的圣旨上写的是,‘行止轻慢,不敬尊长,有辱皇家风范,故而贬斥。’”
师心鸾惊讶。
“就这么简单?”
按理说就算当初皇上地位再卑下,怎么着也是皇室血脉,仅仅只是德行有失,顶多也就是斥责一顿,罚禁足罚俸禄,再严重点,大不了就是跪皇陵,怎么着也不可能直接贬斥出京才是。
“皇上无庞大母族撑腰,在朝中也无根基,所以即便这惩罚不合理,但也没有朝臣愿意为他求情。就这样,他被贬去了邑郡。当然,这只是官方的说法,实际上…”
师远臻眼神变得遥远,“我曾听你祖父说过,皇上在遭贬斥的头一晚,国师曾入宫觐见。第二日,先帝就突然下了这道圣旨。很多人猜测,或许是因为皇上宠幸宫女,德行不当,又恰逢诸皇子争储,先帝烦躁,故而迁怒,才会如此重罚。但若如此,何不在当日便处置,却偏偏要拖延将近两个月?”
“父亲的意思是…”
师心鸾慢慢道:“先帝突然贬斥皇上,是因为国师?”
“此事知晓的人很少。”师远臻并未明确回答,“你祖父曾对先帝的起居太监有恩,故而才得到只言片语。但那晚国师对先帝说了什么,却是无人可知。朝氏被灭门那一日,你祖父就对我说过,刚过易折,盛极必衰。师家一门,不求功名利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