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升的朝阳照耀着这座有着数百年历史的教会之城。
巨日自天边升起,覆盖小半个天空的巨大日轮向四周放射出云雾般的朦胧光环,日冕上那木纹一般的纹路就如一张皱纹丛生的面孔般庄严地俯视着这经历了血与火的大地,卢安城的百年街巷,古老的教堂尖顶,斑驳的城墙和塔楼,以及被鲜血与火焰浸染的石板路,所有的一切都沐浴在这无边又温暖的晨光中,一种淡金的色泽随着晨光洒满全城,这一幕让人忍不住想到四个世纪之前的圣徒杜蒙在临终前向世人们描绘的那副画面——
我看到一座巨城,无尽宽广,有光从城的砖石之间弥漫出来,整座城市仿佛光铸。
然而圣徒杜蒙描绘的那副景象终究随着他的长眠而逝去了,后世人们对圣光神国所有的想象都只能止步于一个濒死者临终前的呓语,对于此时的卢安居民们而言,他们已经无暇去顾及一个死了四百年的圣徒在临死前看到了什么,他们只是聚集在大教堂前的广场上,迎着初升的朝阳欢呼着他们的胜利——以及存活。
“我们赢了!!”“圣光保佑,我们赢了!”“塞西尔万岁!!”
欢呼声响彻整个广场,甚至响彻整个教堂区,义勇佣兵和冒险者们高高举起了手中的刀剑与盾牌,用力敲打着来抒发他们的激动之情,农夫和工匠们也在空中挥舞着他们的草叉和铁锤,和所有人一起尽情欢笑,来自卡洛尔地区的商人和士绅们此刻仿佛也忘记了身份地位的隔阂,他们把手杖、帽子、手帕扔到天上,然后热烈地和身边每一个人拥抱——一种从未有人体会过的亢奋之情在人群中激荡着,尽管没有人能描绘出这种亢奋之情具体是什么,但它的意义是不言自明的:这个世界的“下等人”,终于成功反抗了“上等人”一次。
而在教堂广场的一角,在十几个白骑士和一大群义勇佣兵的严密看管(以及保护)下,一小撮头破血流、衣衫破烂甚至奄奄一息的神官和教士正瑟缩在一起,惊恐地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
他们是卢安大教堂仅存的教士和神官,是为了日后进行“公审”而特意保留下来的。除他们之外,有一大半的教士和神官都已经在战斗过程中死掉了——很多是被白骑士当场格杀,一部分则是被佣兵和冒险者组成的冒险小队围攻剿灭,另有一小部分是在体力耗尽的情况下被愤怒的民众直接用石头和棍棒、锄头打死的。
这一小群幸存者眼睁睁地目睹了一切,愤怒的民众所爆发出的力量让他们发自内心地惊恐:那棍棒和石头或许不如一个法术威力大,但它背后所表现出来的东西却令人心惊胆战。
在广场的角落,一座高高的尖塔上,来自塞西尔报社的几名年轻人和他们的导师用魔网终端记录下了广场上的景象,看着那沐浴在阳光中的人群以及在晨光中熠熠生辉的古老城市,一名年轻人忍不住感叹:“真是一场奇迹啊。”
另有一个年轻人摇摇头:“然而也一定会有人把这称作一场暴行。”
“这确实是一场暴行,或者说是暴力行为,任何重大变革,涉及到秩序更替、社会规则重组的变革,都必然会伴随暴力行为,千百年的历史中从无例外,”站在两个年轻人身后的长袍老人,南境如今最着名的学者戈德温?奥兰多用平静的语气说道,这位研究了大半辈子历史和文法的学者对眼前的事情看的很清楚,而作为一个传统的学者,他认为自己有义务把这些教给自己最信赖的几名学徒,“不同之处在于,历史上曾经出现过的那些变革皆是同层的,一个领主攻击另一个领主,一个王室成员攻击另一个王室成员,即使规模再大,对社会秩序的改变也很小,通常不会超过几条法令或者几个爵位的宣称权,更像是权力的交接和巧妙变装,而今天发生在这里的,是一场底层对上层的暴力变革,尽管这背后是我们的领主在推动,然而变革本身是由大众参与并完成的,其结果也更加惊人:它直接摧毁了一个旧秩序。”
“旧秩序垮塌之后会出现空缺,因此必须有新的秩序进行及时填补,导师您上次是这么告诉我们的。”
“没错,但这就是我们的领主以及新教大牧首要操心的事了,”戈德温?奥兰多平静地笑了笑,“我们现在要做的,只是记录下此刻的这一幕……”
看到学徒们露出若有所思的模样并重新忙碌起来,戈德温?奥兰多微微点了点头,随后他拿出了自己随身的笔记,略一思索,提笔在上面写下:
安苏737年,霜月30日,安魂日,来自南境北部地区的数万民众冲击圣光大教堂,圣光之神的信仰被颠覆了,“神”的权柄此后将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