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个稚嫩的童音,开口清唱改过之后的诗经七月,谶语乐土。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一之日灌麦,二之日望雪。瑞雪湮踝,必得岁丰。三之日于犁,四之日墒玉。同我社邻,垄彼私亩,丘甸俱喜。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春日载阳,有鸣仓庚。童坐社屋,问字学经,爰求墨赞。春日迟迟,飞鸢祁祁。其心畅欢,忘及晚归慈母责。
七月流火,八月摘花。壮月飞雪,取彼兜围,行摘鬼桃,猗彼伐秸。九月轧条,十月纺纱。色白若雪,布宽尺长,裁家人裳。
四月种豆,五月麦收。碾臼其获,伐粒为粉。一之日觱发,取彼玉草,为耕牛食。二之日栗烈,曰杀羔豚,朋酒斯飨,余肉藏冰。
五月斯螽动股,六月莎鸡振羽,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圬窒存薪,封向草帛。悦我妇子,曰为改岁,入此室处。
九月筑场圃,十月纳禾稼。玉指豆瓜,禾麻菽麦。喜我农夫,我稼既同,调泥缮室风。昼晾牛饲,宵煮豚食。亟畜康肥,其秋播宿禾。
二之日左右演武,三之日祭飨先祖。四之日其蚤,雪化冰融。一元复始,万象更新。适彼乐土,天志为斯。贵贱无常,各尽其力,待至于此,待至于此……
篡改过后的伪七月,比起诗经中的七月流火少了一段。
少的这一段,适本来已经编造出来,但不敢让人传唱。
已有的最后一段已经十分露骨了,就差唱成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或是快把那炉火烧的通红了。
也就是因为已有的最后这一段,让公孙泽给出了一句“顺非而泽、惑乱人心”的评价。
虽然露骨可也能解释,就说冬天演武祭祀祖先不是做造反前的准备工作,而只是传统习惯;歌颂一下春天到来万物更新,也不是影射新时代的到来,只是单纯地歌颂春天,仅仅是梦想而不是要去得到乐土。
如果加上那段没教这些人唱的最后一段,那就解释不清了,就现在这个实力早被腰斩弃市了。
和原本的七月流火不同的地方,就在于原诗是苦乐夹杂,仿佛一副写实的画卷,叫人知道农夫的苦和平日的生活。
谶改之后的,将所有的苦都改成了乐,就像描绘一个近在眼前的梦境,让每个农夫都觉得熟悉而又陌生。
没有一句苦,没有一句痛。
但最美好的快乐,与真正的现实相对比,便是最苦痛的悲。
对比而来的悲,加上充满稚嫩和代表着希望的童音,与欢快的《欢乐颂》曲调,又给人以希望。
不是梦中的希望,而是现实的希望。
真到某一天的时候,这些传唱这些歌谣的人,便会左右演武、祭飨祖先,求个一元复始万象更新。
没人拯救,那就靠自己呗,简单的道理,就和农夫知道想吃饭先种地一样简单的道理。知道了种植可以收获,谁又愿意采集狩猎呢?
既然适告诉他们耒耜种植取代采集狩猎是天志,也是一种第四重乐土,那么既然已经实现了,为什么不去追求第五重乐土呢?
…………
人群中,同为墨者的公造冶的弟弟公造铸沉醉在这首乐曲之中,下意识地伸出手指轻轻击打在跪坐于地的腿上。
墨子在一旁看着,只是微笑,并未说什么。
墨家讲求非乐,公造铸却是个懂乐的人,不但懂乐还会铸造乐器。
公造冶与公造铸的祖父是楚国人,曾经被楚王聘为铸客为其铸钟。
铸造青铜器需要家传的手艺,春秋之时大多都是官营的,类似于匠户制度,父子相传。但随着生产力的发展,一些人的后代离开了官营,凭借技术游走各国之间。
青铜器铭文上有铸客某某的字样的,是聘请的手工业者;而铭文上有冶师某某的,是任用的官营手工业的成员。
当年楚昭王被伍子胥和孙武子灭国,逃亡到曾国,被曾侯所救。曾国也是楚国重要的附庸国,又有救楚昭王的功劳,因而楚惠王后来曾铸钟相送曾侯乙。
当时为了铸造编钟,曾聘天下名匠,公造冶兄弟的祖父也曾参与铸钟过程。
正因为知道铸钟的复杂和消耗的人力,也让公造冶兄弟认同墨家的节葬、非乐之说,成为了墨者。
小时候公造铸是知晓音乐的,非乐的乐也不是平民传唱的乐,是以墨子见公造铸击节沉醉,微笑而已。
当童音清唱第二遍副歌之后许久,公造铸才停下了击打不停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