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毕,又有附近的十余名士站出来道:“我等愿往!宋国岂无敢死忠君之士?”
这些人纷纷学着公孙泽的模样,斩断了自己的一缕头发,递交到那巡城之人的手中,报上自己名字,便公推了公孙泽为首。
沿途又在城墙鼓动,聚集了四十五人,皆是佩剑士人,武艺强劲,朝着城内宫室疾奔。
…………
宫室之内,为数不多的甲士戒备。
两名墨者护送着那名身上带伤的近侍,一路无阻。
民众见是墨者,纷纷让路,并无怨恨且又亲晋。
贵族见是墨者,只下令自己的甲士,万万不可动手伤害墨者,只让他们过去。
子田见墨者前来,心头大喜,以为墨者必然答允了自己的质问。
他之前不论是鼓舞人心,还是说的如此强横,那都是为了树立自己在近侍之前的形象。
他觉得,他很了解墨者的规矩,所以找到了一个墨者必然出面干涉的理由:那些人的叛乱是属于干涉守城。
正是有这样的心思,所以才可以在众人面前岿然不动,无所畏惧。只有这样,才能够赢得一些人的忠诚。
亲楚也好,亲晋也罢,在他看来都是屈辱。
他总觉得,当年商汤可以凭借四十辆战车起事而诛夏桀、武王可以靠虎贲三千而焚鹿台、勾践可凭三千君子战败吴国,那么自己有千里之宋,未必不能成事。
今日之事,他确信墨者一定会成为他手中的利刃,借此来铲除那些对他极为不利的贵族。
尤其是他的叔叔,毕竟宋国是商人之后,是有兄终弟及的传统的,而且常年政变,父子兄弟之间的争斗从未停止,比起服从周礼周俗的别国继承权更为混乱。
宋国一直是周礼而殷俗,连死人停放棺椁的位置,都和周天子的亲戚们的国度不同,所以才会成为许多周天子亲戚国家的笑话之国。
想到今日就能借不可能参与政变保持绝对中立的墨者铲除自己最有威胁的敌人,心头焉能不喜?
却不想那两名进入之后,近侍将墨子的三问问出,子田脸色骤变,心中惊慌无比。
明知道此时不能露出惊慌失色的表情,可内心的震撼让他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知道墨子一直希望国君能够遵守墨家的道义,可若不是要到亡国之时,哪个国君愿意遵守那些东西?
现如今墨子问他的三件事,他一件都没有做过,那么墨子实际上就是在告诉他,墨者不会帮他。
他更没想到,自己以为看透了墨者的规矩,然而实际上根本没看明白。
更没想到墨家的狡辩之术,让他根本无从反驳:禁令确实没写禁止国人暴动,而如果不把那些叛乱的贵族当成楚人攻城的手段,墨者就没有理由出面。
可是如果将那些叛乱的贵族当成楚人攻城的手段,就意味着他这个国君没有处罚他们的权力,只能交由楚人来处罚这些贵族。
那两名墨者毫无惧色,只问道:“巨子的话,国君您都听到了吗?现在,请您做出决定。”
为了让子田快点做出决定,那两名墨者又道:“我们刚才来的时候,宫室之外的甲士已有数百,民众数千。”
“民众们不知道他们为何守城,如果连我们的宣义部都不能说服,那么就是您的罪过了啊。”
子田知道,这些不出仕的墨者对于国君,向来毫无敬意。
他在宫室长大,见过许多次墨子或是墨子的弟子们,唾沫横飞到他父亲的面前,知道这些墨翟的弟子根本不惧死亡,除了巨子的命令绝无外人可以说动他们。
子田深吸一口气,尚且还在犹豫的时候,一名甲士匆匆跑过来,禀告说外面作乱的甲士已经聚集,正在拆房屋准备木头制作攻打内城宫室的器具。
两名墨者面无表情,只是负剑站立,子田之前的那些豪言随着墨子的回复,全然消散,只剩下无尽的焦虑。
他是宋公,也就注定了一旦失位,连逃亡的机会都没有,肯定会被杀死。
现如今他已经没有别的办法,自己不出面去和民众说,外面的民众不会相信。
自己去说,很可能刚露头就会被人射死。
现如今,子田知道,能够让民众相信的,只有墨者。至于他们到底怎么样让民众相信,那不是他该想的问题。
只是,他不知道墨家众人到底要让他答应什么条件。只能说,墨家的一些道理,作为国君是绝对不能听的,可如今危在旦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