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贱众皆平等,一切尚贤选贤为任。我也听闻乐土之诗,求将来儿童均可识文断字……”
他犹豫了一瞬,终于说到:“可就滕地而言,聪慧胜于我者不下数十。田垄市井之中,机变才智极多……墨家却单独邀我前往沛县求学,难道这不是在意我的血统高贵吗?”
适哈哈大笑,说道:“你的话,并不是有道理的。”
“昔年巨子游鲁,鲁之南鄙人有吴虑者,冬陶夏耕,自比于舜。子墨子闻而见之。吴虑谓子墨子:‘义耳义耳,焉用言之哉’?子墨子曰:‘子之所谓义者,亦有力以劳人,有财以分人乎’?吴虑曰:有。”
姬特心想,这个叫吴虑的所想之事,倒是与自己所想的有些相似。
若说平等,若说行义,就该自上而下人人都冬陶夏耕,那才算是真正的平等。
他是这样理解墨家的平等的,所以才有此一问。
可既然适用这个故事来讲,想来墨家并不认同这样的平均的平等,便等待后续。
适顿了一下,说道:“子墨子便问吴虑,说想自己耕作给天下人饭吃,十分努力,这才相当于一个农民的耕作,把收获分配给天下人,每一个人得不到一升粟。假设一个人能得一升粟,这不足以喂饱天下饥饿的人,是显而易见的。自己曾想自己纺织给天下的人衣服穿,十分努力,这才相当于一名妇人的纺织,把布匹分配给天下人,每一个人得不到一尺布。假设一个人能得一尺布,这不足以温暖天下寒冷的人,是显而易见的。”
“子墨子也曾想身披坚固的铠甲,手执锐利的武器,解救诸侯的患难,十分努力,这才相当于一位战士作战。一位战士的作战,不能抵挡三军的进攻,是显而易见的。我认为不如诵读与研究先王的学说,通晓与考察圣人的言辞,劝说天下人。”
“王公大人采用了墨家的学说,国家一定能得到治理;平民百姓采用了墨家的学说,品行必有修养。所以子墨子认为即使不耕作,这样也可以给饥饿的人饭吃,不纺织也可以给寒冷的人衣服穿,功劳胜过耕作了才给人饭吃、纺织了才给人衣穿的人。所以,我认为即使不耕作、不纺织,而功劳胜过耕作与纺织。”
“若按你说的说法,人人平等,自然人人都该冬陶夏耕,所做的事都一样才对?这和鲁南吴虑所想的一样,却不是墨家的学问。”
“墨家的学问,若天下如筑墙,你不能让妇女去做夯土的事,非要说这是平等。更不应该觉得男人去夯土而女子只是调和泥水这便是不平等。每个人都做符合自己才能的事,这才是天下大治。”
适微笑道:“墨家是讲功利的。是讲利天下大利小利的取舍的。试问,籍设而天下不知耕,教人耕,与不教人耕而独耕者,其功孰多?籍设而攻不义之国,鼓而使众进战,与不鼓而使众进战而独进战者,其功孰多?”
姬特已经被适说服,回道:“自然是教人耕、教人鼓战的人功劳更多。”
适点头道:“是这样的啊,所以墨家要讲功利。如今做不到乐土之说每个人都可识文断字,自然要选择有限的这些东西,投入到最能利天下的人身上。”
“我们不是敬重你的血统,只是在于你学会了墨家的学问,可以有利于滕地更多的百姓而已。”
话说到这个份上,姬特登时明白过来,心中砰砰直跳之余,口干舌燥,半晌小声问道:“你们……你们想要……想要……”
适笑道:“正是。越人压迫慎重,滕地百姓多怨多恨。你若学会了墨家的学问,以作国君,这是‘教人耕’、‘鼓而使众进战’,这才是我们选择你的缘故。”
姬特从没想过复国,主要是复国对他而言实在没什么太大的好处,而且也实在轮不到自己。
有正统继承权的堂兄堂弟们遍布楚鲁,怎么也轮不到他。适却用了“利滕国百姓”的说法,很直白地说出墨家要他的作用。
姬特有些慌张,觉得越人不可战胜,以为越人猛虎也,齐尚不能挡。
可转念再想,墨家这几年风生水起名动天下,所谋之事未有一败,这难道不就是个机会吗?大丈夫处事,正该有所追求,若是当年武王担忧纣王的强大这天下怎么可能建立?
几个想法交杂之间,他已经拜道:“如此,若为滕地百姓,我愿前往沛县求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