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评价就断了告子的政治生涯。
有些事,按照规矩走一点问题都没有,只不过规矩之外有太多难懂难以处理的东西。
加之适本身也不反对投机者进入,因为墨家的这套行政体系许多的人太多,只靠理想主义者实在是凑不出那么多人。
这些都是潜在的问题,墨家一路走来太顺了,并没有一场劫难让每个人都露出本来的面目。
除此之外,越来越多的泗上本地人成为墨者,并且形成了一个逐渐庞大的势力,使墨家内部那些之前“集天下之士”的群体和“泗上当非攻立国”的群体之间的矛盾也需要解决。
工商业发展和农民之间的矛盾,也是个问题,甚至算是一个上个问题的缩影。农夫过于保守,工商业对外扩张之利对于他们其实诱惑不大,因为墨家不是军功授田,而且已经完成了土改;工商业则需要广阔的市场和对外征服、扩张、殖民,尤其是在墨家的手工业水平胜过天下诸侯一截的时候,需要的是市场。
军功爵奖励耕战,会激发农民的积极性,然而问题是之后怎么办?弄没了贵族,再弄出一堆新的军功地主?而且秦国的军功爵制度也是半农奴制,授予的土地得需要有人耕种,否则一个九口之家不能雇人给他一万亩土地,他能耕种的过来吗?
这个问题需要解决。
满头白发的高孙子仍旧固执地穿着草鞋短褐,以他为代表的自苦以极派和新成长起来的认为不必自苦应该适当享受的派系之间的矛盾,也需要解决。
认为墨家的政权已经稳定,并且将墨家当做一个可以出仕的地方的游士阶层和墨家内部道义的“义为先、禄为后、为利天下死不旋踵”的精神也有巨大的矛盾。
在这之前的几年,泗上还闹出过一个沦为街头笑谈的大笑话。
因为当年潡水之战前,墨家宣传的义以“非攻”、“止战”、“尚贤”、“弭兵”为主,加上墨家人无分贵贱尚贤而任的政策,使得许多士人在潡水之战结束、墨家霸泗上之后带着一种颇为微妙的心态,来到了泗上。
士阶层算是这个时代的文化阶层,但是素质良莠不齐。
自然有吴起这样的能人,却也有自以为自己高人一等手段绝伦的人物。
而墨家这边又碍于一个问题——墨家这边的文化,是融合了墨、道、法以及适所知晓的那些东西之后另起炉灶,这就导致了一个尴尬的问题——一些士在墨家眼中,其实算不得什么文化人。
论及九数,九数之学在泗上,这是天下皆知的。
论及稼穑,稼穑贱业泗上最强,这也是天下皆知的。
论及六书,泗上墨家用的文字和诸侯都不同,简而化之,颇有秦味儿,但又不一样。
论及礼乐,说句难听的,墨家本身曾经也是搞迷信的,祭祀手段和对象都和时代主流不同。
论及道义,墨家的义更是自成体系,自我完善。
这就导致了墨家可以撇开贵族单干,因为墨家不需要贵族作为统治阶层的官吏。
但是,也导致了许多自认为才能无双的士,到了泗上之后难以准确定位。
而且一些人来到泗上的心态,实在是有些可笑。
比如那个几年前的笑谈,源于当初在酒肆两个士人酒后的感叹。
先是一个觉得自己才华不错、到了泗上必可被重用的士借着酒劲儿,在酒肆前,弹剑高歌《褰裳》。
子惠思我,褰裳涉溱。子不我思,岂无他人?狂童之狂也且!
子惠思我,褰裳涉洧。子不我思,岂无他士?狂童之狂也且!
这歌很有情调,其实就是个女子娇嗔地和男子打情骂俏的歌。
翻译过来,就是:
你要是真的爱我,就翻越山水来找我。你不找我,我要跟别人跑了啊,有的是人追我。你这个笨蛋笨死的你。
歌以咏志,弹剑唱情,唱的当然不是情。
再说若是女子娇嗔便很美,可男子要是这么娇嗔就有点恶心了,这唱的是自己有才能,泗上不留爷,爷去投诸侯。
唱完之后,旁边的一个同行的士也跟着唱了一嘴。
不过他唱的比这个伙伴委婉一点,唱的是《摽有梅》。
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
摽有梅,其实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
摽有梅,顷筐塈之!求我庶士,迨其谓之。
这个比上个委婉之处在于,他没说“要跟别人跑了”这么直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