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会场内逐渐安静之后,适道:“子墨子尚在时,我们便已经定下来大略。先取泗上、驱逐越人、部署代国北境、谋划南郑汉中、执政楚国鄢郢……”
“我们一直都在为这个大略做准备。一旦天下有变、一旦楚国有变,那么便是汉中南郑、鄢郢襄阳、淮水之南,尽皆大乱。”
“我们卡住南郑,则秦人不能南下。卡住鄢郢南阳淮水,魏韩不能南下。届时,楚地乱,我们平;楚贵族乱,我们定。诸侯不能直接干涉。”
“诸侯若干涉,则断褒谷栈道守南郑;则鄢郢暴动,卡住襄阳使得诸侯只能与我们隔河对峙。”
“泗上在手,魏韩若动,我们自泗上攻魏韩之东,解鄢郢之围。若魏韩攻泗上,我们则自鄢郢出攻伊阙,解泗上之围。”
“这是一整条线,也是我们二十年来一直不变的大略。”
“先论大略,我们若的齐地,诸侯必然反对,楚越也定然要不惜代价与我为敌,到时候我们又如何谋划?时机不成熟,整个大略又如何实行?”
“我们有一战平魏、韩、赵、秦、楚、越诸国干涉的能力吗?纵然有,泗上又要被打成什么样子?”
适摇摇头道:“所以,以长久计,以子墨子当年的大略,我认为应该从齐地退兵。”
“这个时候乘胜而战,不但不会更容易利天下,反而会损害利天下大业。”
墨家的战略一直没变,从二十年前就开始布局谋划,期间适策动了吴人反叛导致越人南撤、干预了大梁之战使得楚墨蜜月、干涉了秦国战略使得南郑到手。
但是距离整个的大战略的完成,还早,早得很。
高孙子明白这个大略,也明白其中的合理之处,更明白从地形上讲南郑、鄢郢、淮北、泗上一旦可以联系在一起,那么楚国内乱的时候除了墨家无人可以干涉。
不得南郑,不能入蜀,也不能够沿着汗水直达鄢郢,那么整个鄢郢的上游的安全就可以保证。
鄢郢的上游安全可以保证,那么此时还叫鄢郢的襄阳,就可以做一个锁,依靠墨家的守城术,只需要数万精锐即可完全锁死南北之间的联系。
襄阳向西,便是桐柏山、大别山、淮河,这都不是可以用兵的地方。不拿下鄢郢,那么北方诸侯不能南下、楚国贵族不能北上,将楚国完全锁死在墨家的封锁之下,秋风扫落叶。
再往西,可以用兵的地方就是宋国、泗上。
而泗上在手,意味着魏韩就算想要干涉,也不但不考虑泗上这边的进攻。真要是大军去了鄢郢,泗上这边可以直接攻入魏韩腹地。到时候秦国只怕不会那么老实,莫说魏韩秦同盟,只怕西河地都要被秦国趁机咬走:南郑在墨家手中,秦岭一挡,秦国南下的战略就算是梦幻虚影,除了向东先取西河之外再无别的战略了。
泗上只要在墨家手中,北伐就有出击地,不需要非要走襄阳、南阳一线。泗上经营数十年,别人想攻也攻不下来。到时候最多也就是把整个鲁西南地区打成废墟。
可一旦楚地平息,泗上不失,那么墨家就可以完全掌握战略的主动权,天下易手也就是个时间问题:哪怕是适这一代人都老去,仍旧可以完成整个统一。
楚国的内乱只是时间问题,墨家帮着楚王编练新军和集权,贵族们鸡飞狗跳,一旦楚王死,楚国不乱就出鬼了。
现在适的想法是继续充实力量,攻略淮北,渗漏长江,然后等着楚王死。
墨家已经为这个战略准备了二十年,一切已经发生的几场战争都是为了这个战略,从未改变。甚至于包括遥远的都江堰的提前修建、包括在北境守卫草原、甚至于十余年前入吴传义传稼穑牛耕之术,都是如此,一直不变。
高孙子明白,但他心急,心急于利天下的大业,心急于天下局势再变下去可能会出现各国之间“爱邹人于越人,爱鲁人于邹人,爱我乡人于鲁人,爱我家人于乡人,爱我亲于我家人,爱我身于吾亲,以为近我也。击我则疾,击彼则不疾于我,我何故疾者之不拂,而不疾者之拂”的情况。
到时候,有些事就真的难办了。
现在各国都在变法,各国都在强军,各国都在尝试着使用火药、马镫这些墨家一直以来战无不胜的手段,各国也都开始尝试着分田、授田、亩税之类的经济变革。
这都是不得不考虑的事,二十年前的大略,如今是否还适用?是否还有可能成功?而天下人,是否又等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