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的火绳枪,就是养由基复生,也不过百步穿杨,二百五十步又有谁能做到?
从城头反击到最近的壕沟,二百五十步的距离,全是一片开阔地,在退守之前已经将附近的房屋树木清理干净,防备攻城一方借以掩护。
现在这二百五十步的开阔地,面对的是严阵以待的泗上义师的火枪手和炮兵,只怕冲不到近前就要死干净,城中士气将会更为跌落。
身旁的亲信谋士道:“依我看,墨家攻城之法,颇有深意。如今距离城墙二百五十步,又挖出了一条平行于城墙的壕沟,而且正在拓宽。”
“以他们的挖掘速度,明日清晨之前,必能拓宽完成。”
“一旦拓宽,泗上的士卒就可以前进到距离我们二百五十步远的地方,继续向前挖掘,他们就可以完全控制这二百五十步的距离。”
“且那里正在堆积一处土垒,应该是部署铜炮的,泗上多炮,一旦土垒完工,城头必要在泗上铜炮的射程之内。”
这谋士说的头头是道,皇父钺翎叹了口气道:“你说得对,我看得出来,你看得出来,但凡知兵的都看的出来。”
“可难就难在,就算看得出来,就算我们算的都对,甚至于连泗上这边什么时候可以拓宽壕沟都能算出来……然而有什么用呢?”
这一句有什么用呢,彻底问住了身边的亲信谋士。
都说,兵者,诡道也,那说的是战略。
现在墨家就把战术摆在了每个人的面前,包括守城的人都能看出来墨家的战术、推断出城外平行壕完工的时间,判断出炮兵部署的位置……
问题是,怎么办?
墨家把一切都展现给了守城一方,看出来又有什么用?
正在皇父钺翎将要焦躁的时候,一名亲信轻轻拉了一下皇父钺翎的衣角,皇父钺翎明白这亲信是让他压抑一下心中的烦躁,免得彻底让人心涣散。
于是急切间换上一副真正善于养士之人的谦和,用优雅的贵族姿态对自己刚才烦躁的事表达了一下歉意。
待到无人处,皇父钺翎问刚才拉他衣角的那士人道:“你有何良谋?”
谋士反问道:“公以为,按照墨家现在的挖掘速度和攻城手段,城邑还能坚持几日?”
皇父钺翎看看天,这人既是心腹,素来反墨,便也不必遮掩,只道:“若无阴雨,最多十日。”
谋士又问道:“若城破,以公之所为、以墨家菏泽审判田午之行径来看,您觉得您可以活下去吗?”
皇父钺翎哪里会不知道自己的处境?
到时候墨家就算不想沾血,将他丢给戴氏一族,戴氏会选择让他流亡?只怕会把宋国一切矛盾的责任都推给他,然后以民众之意将其处决。
宋国的矛盾不是他积累下来的,而是积重难返,若是一个碌碌无为之人,或许反倒还可以让这矛盾不至于这么快爆发。
正是因为他有野心有壮志,才导致了矛盾的不可压制。
如今看来,死已经是必然之路,墨家不会饶过他,至少要用他的血做个警示:谁敢学他,那就是死路一条。
面对这样的问题,皇父钺翎用当年子产变法时候的一番话,感叹道:“苟利社稷,死生以之。”
既是这样说,便等同于默认了自己必死的结局。
他没想到诸侯们会如此短视,更没想到自己面对泗上的攻势可能连一个月都坚持不到,自己花费重金修筑的砀山要塞在泗上看来简直就是个笑话。
亲信谋士见皇父钺翎回答的如此淡然,便又问道:“将死者,第一要务,便要想如何复仇。”
“现在那些人想的办法,都无意义,就算今日废掉百余人,挖掘了城外两三处壕沟,也不过是将破城之日推迟一天。”
皇父钺翎皱着眉,看着那谋士,冷声问道:“你是何意?如你所言,我应该投降泗上?你莫非是泗上说客?”
这话听起来,就像是在说不要去考虑是否守得住了,不如考虑一下别的。
什么是别的?
弦外之意,皇父钺翎觉得无非就是投降。
那谋士摇头道:“我非是说客,我与泗上有不共戴天之仇,我的父亲死于当年商丘之变。”
“我只是想告诉您,既然您已经是必死之局,与其考虑怎么样才能晚死几日,不如考虑死后复仇之事。”
“岂不闻泗上所讲的那个‘执政变法遭到贵族反对,死前用计害七十家绝嗣’之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