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义的基础就是同利,二者相悖,只能取其一,否则便不能同义。
出城的人,或许为了那些自我感动的“大义”。
城外的人,又何尝不是为了他们所笃信的天下多数人的利即天下多数人的义?
二义相悖的时候,只有一种可以存在,如今的天下已经没有人可以独善其身,只能选择一边。
那些深深的壕沟,看似阻隔了双方,难以跨越,如同彼此心中的仇恨。
但时间,会淹没一切,就算这些壕沟不去填埋,不过百年,便可以平整如初。
一切,都无所谓。
壕沟的外侧,检查完了火药铅弹已经完成了列阵的泗上士卒们眯着眼睛,举着火枪,听着对面哼唱的商颂之曲,静静等待着开枪的命令。
壕沟的内侧,心中自我感动认为自己慷慨赴死是为大义、不管怎么样自己为守城付出了生命至于是否能守住自己并无答案只有用死去逃避的人,高声朝着商颂之曲,踏着步伐,越发接近了工兵们已经后退暂时停住挖掘的壕沟。
百步。
五十步。
三十步。
这些带着皮弁和赤帻的专职武士受过脱产训练,明白提前冲锋毫无意义,只能消耗体力、扰乱阵型,所以他们需要等到三十步的距离才开始冲锋。
他们身后跟随的那些徒卒勇者,未必明白这个道理,但庆幸于泗上这边的火炮没有开火、火枪也没有射击,否则他们肯定早已一哄而散,或者按耐不住承受不住而提前冲锋。
当年火炮和火枪问世的时候,有人便问吴起是否自此之后阵型便无意义了,吴起回道越是如此阵型越重要。
但当双方都需要依靠阵型和纪律的时候,个人勇武的时代便过去了。
壕沟后持枪以待的泗上士兵们从服役开始,就被灌输纪律和阵型的作用,服役三年的时间,用于阵型训练的时间在一年半以上。
而训练最多的,就是不准胡乱开枪,尤其是敌人距离很远的时候更是严令禁止。
因为军中从众效应太可怕了,有时候夜晚扎营,若有人大声喧哗都可能导致营啸以至于彼此踩踏军阵大乱。
若是有人不听命令提前开枪,会让整个连队连带着整个旅甚至于整个师都陷入一种紧张的氛围,从而枪声大作。
可百步的距离,实际能够装填的时间最多也就三五次,提前开枪效果寥寥,还可能使得敌人接近,这些道理都是士兵们懂得的。
于是在这种一方的安静下,对面的歌声越发清晰,对面头戴皮弁赤帻的武士的模样也愈发清晰。
三十步的距离,已经可以看清楚对面的脸,身体在望山之中就像是月亮那么大。
勾起的板簧静静等待着击发,许多第一次上战场的新兵仿佛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口干舌燥,竟然连唾沫都分泌不出。
对面不知道是谁,忽然高喊了一句。
“舍生取义今日事!消灭桀墨!”
这一声叫喊,终于打破了拖沓的歌声和战场的沉寂,三百多终于前行到了阵地面前的士人和徒卒高声叫喊着这句未必真的相信、或者自己并不相信但需要为自己之前所钟爱的一切找个理由的最完美的死去的理由的话,开始了冲锋。
三十步外,义师的连队指挥官也同样大声下达了命令。
“轮射!”
砰砰砰……
硝烟升腾,六个连队的义师步卒几乎是同时开枪,密集的铅弹形成了一张网,飞跃到那些冲锋之人的面前,刺入他们的血肉。
冲的最前的几个人被十几枚铅弹集中,瞬间倒在了地上。
几乎同时,轮射之下第二排的士卒也勾动了扳机,这时候硝烟已经升腾,已经看不清对面的情况。
这对于一些新上阵的新兵而言,反倒是一件好事,他们看不到敌人,便可以在苦味的硝烟中从容不迫地按照平日训练的那样装填。
三轮齐射,部署在火枪手两翼的先登营掷弹兵们持短剑冲出的时候,对面已经不再有冲锋的人。
侥幸不死或者没有受伤的人不再高歌,朝着城墙狂奔。
那些叫喊的最为迅烈、最为勇猛、头戴皮弁赤帻的士,多数都已经被击杀,密密麻麻地倒在壕沟前的平地上。
流出的血如同一条蜿蜒的小蛇,慢慢汇聚成一条大蛇,浸润着地上的野草,流入了壕沟之中。
滴滴答答,仿佛永远不会干涸。
一名心中认为自己是舍生取义的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