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制扔到村社做教师……种种种种,那样的话,和墨家有何区别?
不暴力夺权,又绕回到当初的那个问题,现在天下有资格被拔毛的人有几个?这些人凭什么保证自己的毛不被拔?王公贵族想要拔毛的时候,能反抗的了吗?
墨家送给了他们一个“非暴力夺权即可施政”的机会,就是现在,可还没等着施政,孟孙阳已经从天上掉了下来,发现真正开始思索这些地上的问题时,竟是这样的艰难。
在暗中分配了宋国各乡的施政范围之后,杨朱学派都觉得很高兴很满足,毕竟墨家给他们的,似乎是宋国除了几座大城邑之外比较发达富庶的地区,王公贵族的宗法残余也比分给农家那里少的多。
看上去很美好……可实际上,他们面临的问题要比农家面临的多的多。
对农家而言,那几个乡原本基本上都是贵族的封地,自耕农没几个,更没有类似于靠近泗水的那些经营性的土地主,照着授田的手段分田就是。
可对杨朱学派而言,墨家给他们挖了一个深不可测的大坑。
他们要面临的问题,就算是已经有二十年执政经验的墨家都很难面对。
这包括……土地制度、人口流动制度、毗邻工商业发达地区的人口逃亡可能、旁边有组织开垦殖民的前提下如何保证当地的经营性庄园留下劳动力、被沦为原材料生产地要遭受的市场波动、不同阶层将来推选的支持反对问题、大量的佣耕者希望有自己的土地和已经兼并了土地的新兴贵族对于人身控制欲望的矛盾、本地工商业面临着泗上工商业冲击打压的问题、本地手工业发展急需人手而人疯狂地往泗上流动的矛盾……
种种这些,孟孙阳都没有考虑到。
墨家想要一个西边为军事盟友和市场以及兵员提供地、东边为原材料产地和廉价人口提供地的宋国。
只是东边的目的,难免会不那么伟光正,反倒容易脏了自己的手,与其这样,不如叫看似和墨家有所和解、但实际上和墨家一直在一些道义上相悖的杨朱学派去背锅。
做得好,稳得住,自然而然会成为泗上想要的场景:自耕农破产逃亡到泗上为泗上提供人口和廉价劳动力、兼并土地佣耕制为泗上提供原材料和粮食。
做不好,稳不住,民众激烈反抗……对不起,和墨家无关,那是你们杨朱学派执政不利,你看我们泗上发展的多好,你们发展不起来那就是你们的问题,顺带证明你们的学说在实践上是不能使得天下大治的。
孟孙阳至此还没有意识到这个陷阱,现在面对的东乡子琪,只是一大堆亟待解决的矛盾中的一个,与之类似的还有更多。
…………
宋国的另一处,尸佼正在询问自己的关门弟子卫鞅。
“你不是素有大志?如今正有一个执政百里的机会,若能大治,便可闻名。如何不愿?”
年轻的卫鞅向先生行礼后道:“先生,我有治万乘之国之志,却无治百里乡侯之才。”
尸佼笑道:“此言大谬,百里不能治,何谈治万乘?”
他倒是没有嘲讽的意思,因为他素来知道这个弟子的聪明和头脑以及志向,这一次百家争辩中卫鞅出面诘农家四问,使得小小年纪的他已经扬名。
至少尸佼注意到事后,适还特意来询问了一下关于卫鞅的种种,还多交流了几句,甚至于赞许了几句说他颇有大才。
适如今不再是那个在商丘制鞋世家的孩子,而是天下显学之首的领袖人物,能够得这样身份的人称赞几句,基本上便可以为立身之资。
尸佼觉得卫鞅不会无的放矢,故而特意那么一说。
果然,卫鞅回道:“先生,治万乘之国与治百里乡侯是不一样的,尤其是这个百里之地还是在墨家的保护之下的百里之地。”
“若治万乘之国,要考虑军事,使之不能为外敌所侵;要考虑法令,使之民众信服;要拥有法术,能够制约下属;要知晓财政,否则无以养兵;要通晓外交,使邦国或敌或友……”
“可这百里……单说一个,不需要治军、不需要外交,那其实能做什么呢?只要治军,就需要考虑土地制度、民众意愿、民众之利、税收军赋、农忙农闲、工商铜铁……”
“然而在这里,我们什么都不需要管。按部就班,一切按照墨家想要的来,那么必然大治。论及军权,在墨家手中;论及外交,泗上会主管一切;论及财政,只需要缴纳规定的赋税于中枢……”
“这百里之地,不需要我卫鞅,就算是泗上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