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于这种战略判断,熊疑希望搞的,是一个地区性的防御条约,而不是和魏韩结盟。
魏韩楚之间难以结盟,仇恨深重,而且一旦结盟又容易让楚国陷入楚国不希望参加的战争。
魏秦矛盾围绕着西河,这个结解不开。
秦楚一直联姻,关系向来密切,楚国面对三晋需要秦国这个盟友。
如果魏楚结盟,一旦魏秦开战,楚国依照盟约要支援魏国,这很不符合楚国的利益。
相反,如果只是个关于大梁阳夏地区的反墨防御同盟,如果魏秦开战,楚国可以不参加,因为战争发生在西河而不是中原,所以无需履行义务,从而继续保持和秦国的友好关系。
再者,秦国作为魏国的不稳定因素,如果墨家北上,秦魏开战、魏墨开战,楚国因为没有和魏韩结盟,所以可以继续保持中立而看热闹,以便渔翁得利。
墨家使者送来的只是一个方略提纲,具体的很多东西楚王不可能接受,但基于一些可以接受的仍旧可以谈判。
至此,墨家使者在陈地逗留,继续和楚王扯皮谈判。
好消息或者说在展示墨家诚意的消息不断传来,在宋国的泗上义师除了留了一小部分帮助维持秩序外开始撤退;泗上已经下达了取消动员的建议,虽然还未正式实施,但人心已经浮动。
这一切都让楚王紧绷着的神经得到了缓解,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这一日,楚王正准备继续和墨家使者邀谈,近侍神色慌张地走过来,带来了一个让楚王震惊不已的消息。
“王上,魏韩誓师入郑,扣押了前去会盟的驷氏,公布郑国三罪。”
“其一,贰于泗上。”
“其二,郑人三世杀其父,天加诛焉,将助天诛也。”
“其三,郑韩之仇,韩侯曰杀父之仇九世尤可报。”
“韩人出兵五万于阳城、魏人出兵五万于中阳,东西对攻,新郑已然被围。”
“大司马于盟中勃然作色,魏相公叔痤以可以答允共同防御墨家为名,并表示绝对不会在中原与楚交战,且说墨家为中原大敌,不可鹬蚌相争而渔翁得利。”
熊疑大怒,拍案而起,骂道:“魏击无耻、韩猷无义!此番作为,竟不知会我!”
他怒然接过从前面送来的消息,略略扫过后,大约明白了。
早在几天前墨家就已经派人前往郑国,大张旗鼓地说要保证郑国独立,但是又斥责郑国的法律过于严苛、民众不能得利,所以郑国想要得到墨家的保独,必须要进行一系列的政治改革,使得谈判陷入了焦灼。
虽然焦灼,但是墨家已经露出了退步之意,大有可能很快就签订非攻盟约,这个盟约一旦签订,郑国如果被魏韩攻击墨家就要出兵了。
而且之前墨家一直在郑国活动,还运送武器、修缮城墙,这已经使得魏韩惊惧不安。
可熊疑明白,魏韩攻郑怕不是事起突然,而是早有所谋,若不然怎么可能这么快就集结了这么多兵力,做好了各项准备?
只怕是和楚国会谈是假,借着墨家入宋楚国紧张的机会攻占郑国是真。
而且这一次楚王巡幸于陈,使得周边的封君都来朝见,楚国北部边疆处在一种暂时不能出兵的局面。
韩郑相距极近,若是急行军,三五日就能抵达郑国都城。
一旦都城被破,楚国再干涉就来不及了。
…………
二十年前隶属于郑国、如今归属于魏国的酸枣城中。
忍受了一整天楚国大司马愤怒指责的魏相公叔痤笑吟吟地正与一众魏臣饮宴。
“我记得,当年鲁阳大夫欲攻郑,鲁阳大夫说,郑人有罪,所以他替天而伐。墨翟说,这就像是一个人的儿子不肖,你冲进去把那个儿子打一顿,说这是我替你爹打的,因为你不肖你爹肯定要打你。”
说起这个事,在场的魏人都笑,二十年前的墨家秉持的是建立新的国际法、大国不干涉小国内政的想法。
然而二十年后,墨家已然成为穷则不干涉内政;达则诛不义而利天下的一个组织。
公叔痤不称鲁阳公,而称之为鲁阳大夫,这也是一种政治正确。
楚国自从号称蛮夷之后,一直在搞小西周,以县为国、以君为公,魏击尚且只是侯,而鲁阳君则为公,这在中原诸夏中算是僭越,故而公叔痤称之为鲁阳大夫。
现如今魏国的军队已经越过了郑国边城,直抵郑都,郑国太小,并无什么战略纵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