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恣很有耐心地等待着她组织思路和语言,慢慢地喝完了一盏茶。
“你全都查清楚了,是吗?”她轻声道:“所以才会来找我?”
不是为了商业和工业的任何事情,而是为了前后的因果。
“云祈,”柳恣放下了茶杯,深呼吸了一刻才继续道:“如今的你,到底想要什么?”
他根本不确定该不该这样询问她,可起码应该有所接触,才能更清晰的判断未来会发生什么。
作为一个业余的心理救助者,他陪伴了厉栾很多年,清楚拥有严重心理创伤、世界观或者重要信念彻底崩塌的人活得有多痛苦。
可如今的他,首要身份是临国的元首,他要守着这个辛苦建立的国家,以及这国家里的所有人。
“柳恣。”云祈的语气冷了下来,透着逐客的意味:“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不想再交谈下去了。”
“不,我觉得有些事情,哪怕你在逃避,我们也应该去搞清楚——如果你放任自己胡乱行事,谁都不知道后果。”
柳恣加重了语气,心里却在顾忌房间外的守卫,以及自己桌下备着刀。
他不希望她死,也不希望自己再出任何意外。
“云祈,我们不谈过去,只看现在。”他微微向前倾了身体,凝视着她的眼睛道:“事实就是,无论复仇与否,你都会活在痛苦里,这是我们都无法改变的事情。”
柳恣是在商圈里长大的人,清楚利益交换的黑暗面有多恶心。
哪怕厉栾只是目睹了这一切,都直接崩塌了对父母的信仰,活在无尽的自责与压抑记忆里。
云祈作为这一切的亲历者,本身复仇与否,其实都没有意义了。
即使她用最残忍的手段,把活着的龙辉杀死数遍,对他吼完内心的所有质问,把他摁在泥沼里让他窒息挣扎,可在这些结束以后,她也不会得到解脱。
事实就是,有些心理创伤,是永久的,而且是不可逆的。
而且这种创伤,会不断往潜意识的深处沉,牵动着各种本能反应,扎根入梦境与行为里。
生活不是爽文,报复与泄欲并不能解决问题。
对于有些人而言,能够活下来,能够活到第二,背负着满身的伤痕继续自己的人生,就已经付出了所有的力气。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云祈微微笑了起来:“你的手下,有个姑娘姓厉吧。”
“真是很巧呢,”她的指腹摩挲着茶盏上的青色花纹,轻声道:“我从前杀的一个人,也姓厉。”
“还有姓龙的,你要不要一起杀了?”柳恣反问道:“或者杀了整个临国的人,你便安心了吗?”
云祈握住那茶盏,指节用力到微微泛白:“你想做什么?当那济世的活菩萨,劝我回头是岸?”
她猛地放下茶杯,面上依旧带着笑,可眼眶早就红了起来,泛着无法控制的泪意:“柳恣,你没有体验过我经历的一切,根本就没有资格来对我指手画脚。”
“你活在父母健全的家庭里,没有死亡,没有自我出卖,不用在人与人之间献媚周旋,更不必想着如何挽回自己的名字——自己被彻底抹去的名字!”
“柳恣,你是高高在上的元首,连名字的意思都是放纵与适意,就算你拥有再多的压力,可你也不会在听见某一个字,听见某一个音节的时候浑身战栗恐惧,甚至许多年里都要借助药物来得到睡眠!”
“你从来没有体验过这样绝望而黑暗的十六岁,又如何来用道德和法律去要求我?!”
她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双泪流满脸颊,连声音里都被吼的嘶哑,却双手撑着桌子,仿佛死撑着不肯倒下一般,只咬牙道:“柳恣,你活在光明和干干净净的记忆里,你是一个看客,永远也不可能懂我。”
柳恣定定地望着她,双眸却也流下眼泪来。
“云祈。”他话的时候有些颤抖:“共情并不是一件好事情。”
他坐的笔直,显然也在竭力控制着自己。
“我从来没有选择过成为一个国家的元首,也没有选择过牺牲掉自己的所有时间精力甚至是感情,去成全一个国家的饶生死。”
这些话,他从来没有想过会和一个根本没有见过两面的陌生女人。
他的声音清冷而又嘶哑,带着与年龄完全不相符的压抑。
“我从二十四岁到现在,每一年,每一,都在为临国而活。”
“我可以退下,可以随时把权力和资产拱手让给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