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袁可立那饱含警惕意味的眼神,朱由检突然清醒了过来。
他是大明的藩王,他朱由检是先天就与大明朝臣格格不入的藩王。
徐光启和他走得近,是因为徐光启已放弃仕途,专心研究学问和推广新作物。
实学众学者能接受他,是因为实学学者一来有钻研技术的心态,二来他们本身品级也非常低,看不大到出头的希望。
至于阮大铖投靠他,更多的是因为走投无路。
出京以后,旅顺张盘与他的交好,是因为他们是一起上战场、一起杀敌才混出来的交情。
张盘这种站在战争第一线的军人,而且还是孤悬敌后,面临着巨大压力的军人,他才不会去过多考虑朱由检是什么身份。能帮他一起杀鞑子,就是张盘的好朋友。
而在广鹿岛上,沈有容与朱由检也算有了一定的交情,那是因为沈有容不光是个武臣,还是一位年近70想托付幼子的老人。
若是再年轻个10几岁,或是没有沈寿尧,只怕沈有容也不会轻易与朱由检结交。
这段时间,与徐光启等实学学者以及沈有容和张盘等人的顺利结交,让朱由检慢慢淡忘了自己的身份。
直到此时,朱由检才被眼前袁可立那疏远警惕的神情,彻底唤醒他的身份。
袁可立是什么人?
右佥都御史、兵部尚书兼登莱巡抚。
袁可立现在已经是位高权重、节制一方的封疆大吏了,他要想更进一步就只有升任总督或调回大明中枢任职。而拥有兵部尚书的虚职,又让袁可立一旦进京立即就会成为手握实权的六部重臣。
这样一位前途无限的文臣,怎么会(敢)与他朱由检这样的藩王走的太近。
还想不想要前途了?
所以袁可立不光不会结交他朱由检,还会瞪大了眼睛,时刻警惕着,时刻准备揭发他朱由检的任何不法行为。就像现在,袁可立的问询明显是在怀疑朱由检想拉拢结交边将。
看袁可立那充满警惕的眼神,朱由检就算把他旅顺之行如实说出,袁可立都不一定会相信。
唉,这藩王的身份啊,天生就是一堵厚厚的屏蔽墙。在大明,但凡对仕途还有点想法的人,谁不是对藩王敬而远之。
就像算得上年轻才俊的沈寿崇,从广鹿岛一船同来,却总与朱由检远远的保持着距离,恐怕并不都是因为沈寿尧啊。
看看沈寿崇因得到袁可立推举那泛起的喜色脸,和袁可立眼中那抹时刻保持的警惕,朱由检心中烦躁更甚。
袁可立根本就不是他现在所能结交的。与其在此浪费时间,他还不如带沈寿尧等人早点离开,去看看那真正属于他的珍运船。适合他朱由检的路,还是做实业啊。
看出朱由检的不悦,袁可立老脸一热,不再继续询问而是赶紧回答:“船厂倒是离此不远。不过,殿下远来旅途劳顿,还是先到馆驿住下,休息几日再去船厂吧?”
“不用了,孤从广鹿岛沈老将军哪里要到了几个操船好手。孤的珍运船要是建好了,孤就先接受过来再说。”
看看正在指挥士卒重新装船的沈寿崇,朱由检略带几分自嘲的说道:“孤带的行囊太多,装卸不便。与其反复折腾,还不如一次到位的好。
对了,袁公,孤的珍运船不会是还未建好吧?”
被朱由检拿话一堵,袁可立心中反倒松了一口气。
年轻的信王殿下受不得委屈,看这脸翻的比翻书还要快。刚刚还热情洋溢的问候,转眼就呛得你难受。这表现才像大明正宗的藩王呢。
心中暗暗腹诽着,袁可立把手指向了远方。
“殿下说的哪里话,您的珍运船当然已经建好了,老夫可绝不敢欺君。新珍运船就在那边。”
细雨中,码头远处的水寨里,隐隐能看到几艘特别庞大的船体,稳稳地停靠在哪里。
袁可立脸色变幻了一下,他正身向朱由检深深一躬:“殿下,此时东江战火未息,急需钱粮军械支援。老夫恳请殿下,将这几条珍运船暂借登莱水军一用。”
借船?还打着东江战事的名号借船?
袁可立这是要借船,还是根本就不想把船交给我。
狐疑的盯着袁可立,朱由检心中忍不住有些恼怒。
看到维持着躬身姿态的袁可立,帽下露出那花白的须发,朱由检心中的恼怒又慢慢散了开去。
罢了,他是为东江抗金在借船,也是为大明在尽忠职守。这个面子,我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