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白水县
一个衣衫破烂的大汉抬头看看灼眼刺目的骄阳,低头把手中缺了一个豁口的水瓢,随手丢到破烂的木桶中。水瓢入桶与桶底发出叮当的撞击声,却并无一丝水响发出。
大汉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抬手用破烂的衣襟抹了一把额头泌出的汗珠。
这该死的贼老天,简直是不想让人活了。
连年的大旱,就连村头的小河眼见就要见底了。眼看这人都要没水喝了,那还有水来浇庄稼啊!
没水,眼见的今年就要颗粒无收了,这可让人怎么活?
看看已干涸出裂痕的田地,大汉更深的叹了一口气。
自天启五年春开始,这一年多来,白水县总共只下了两场连衣服都打不湿的『毛』『毛』雨。去年,大家累死累活的挑水浇田,最终也只将将收回了点种子粮。今年又是大旱,眼见得颗粒无收已成定局,让大汉如何能不懊丧。
两年连旱,家里的那点积蓄早已见底。眼见得,就要不知何处觅食才是,又让大汉如何能不沮丧。
“二哥,二哥,不好了。”田边猛然传来急促的喊声,惊动了一身破烂的大汉。
“种三,你嚎什么丧?”
抬头看清喊话之人,大汉没好气的喝道。
“二哥,二哥,真的不好了,那些该死的税吏又来了。”来人边跑边大声喊道。
“税吏?”
大汉心中一惊,长身站起,一个箭步向田外跑去。他虽然心急,但脚下却还是本能的避开了那被火热的骄阳烤的已快枯黄的禾苗。
这时候,远方的村庄已隐隐传来杂『乱』的嘶喊声。
大汉跑回村子时,村子里已『乱』成一团。十几个歪戴帽子、敞胸『露』怀的家伙,正在村中到处『乱』钻『乱』抢,搞得村中一片混『乱』。
“住手。”大汉怒喝一声。
“二哥来了,二哥来了。”
一片杂『乱』的喊叫声中,村中的乡民纷纷向大汉身边凑去。
看到乡民聚集抱团,一个迈着四方步仿佛正在村中巡视的家伙,手扶配刀口中发出一声唿哨。
听到唿哨声,其他『乱』钻的家伙『乱』糟糟的聚到了他的身后。
“你就是王二?”
为首之人有意侧身亮了亮腰间的佩刀,才继续轻蔑的说道:“倒是长了一个好大的个子。”
看看已聚集到王二身后的乡民,此人眼中闪过一抹厉『色』,厉声吼道:“洒家乃县衙捕快吴金魁,尔等还不快快散开,想造反吗?”
让吴金魁失望的是,即便听到他捕快的身份,乡民们也只是一阵『骚』动,却无一人离去。
看到吴金魁腰间的佩刀,王二眼珠微微一缩。拱拱手,他小心的问道:“吴捕头,您这是……”
没等王二说完,吴金魁就『插』口叫道:“王二,你们的税要到什么时候交齐?县尊对你们屡欠税款,可是很不满意!”
“欠税?”
听到这个词,王二的眼睛都有点发红。
还欠税?
去年秋,为交税他的最后一点家底都被刮的干干净净,现在还欠税?
王二盯着吴金魁的眼睛愤怒的叫道:“吴捕头,去年哦可是交了二两八的税银,哪里还欠?”
面对王二的质问,吴金魁心中一晒。
要说王二交的二两八钱税银,其实早已远超大明朝廷的定例。
大明朝廷对陕西定的各种正税杂赋,要按一条鞭法,折合一亩田大约收税粮2斗左右。就按现在青黄不接的粮价,两斗也就才一钱多银子。
王二家中总共十亩薄田,真按大明的定例,就算加上些许损耗,王二也只需缴纳一两五六的税银就够了。二两八这个数额,就算加上朝廷加征的辽饷,那也是足足有余了(辽饷一亩地是加征九厘银子,10亩就是加征9分银子,尚还不足一钱)。
去年王二交了二两八钱银子,这算起来,县中上上下下捞的好处,也算过得去了。
可问题是,这些吴金魁怎么可能会告诉王二?
此时想到县衙户房书办的交代,吴金魁心中却也一阵烦躁。
近些年天景不好,这两年更是连年的大旱,县中活不下去的人家可真是不少。这些人家不是把土地投献到有功名的人家转成佃户,就是弃地出逃。这再加上县中大户收买的田地,县中税源这两年损失是越来越大。到现在甚至连鱼鳞黄册上定额的一半,都已无法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