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一个刻辰,便提起了这事,并且说得还是这般直接。
定了定神,赵昭脸上勉强挤出几分笑容,说道:“以大魏目前的声势,愚兄回不回来,又有什么分别?”
其实这话倒也不假,虽说赵昭确实是一位治国的奇才,足以担任国相之职,但如今,魏国施行的内朝制,就算赵昭返回了大梁,也不过是在垂拱殿内朝里多一位贤才而已,事实上并非能让魏国出现什么显著的提升。
垂拱殿内朝缺这样的人才么?其实并不,似蔺玉阳、虞子启、李粱、徐贯等等,哪位不是旧在官场的老臣,就算单论才华,介子鸱、温崎、张启功等人,其实亦并不逊色赵昭,更遑论还有一位叫做寇正的奇才尚在河东历练。
与其说赵润看重的是赵昭的才学,还不如说是重视兄弟情谊,希望这位六哥能返回国家而已,至于其他,并不重要。
雅风阁的正殿,逐渐变得寂静下来。
已贵为魏君的赵润目视着六哥赵昭,而赵昭则显得有些不安,举着酒盏默默地饮酒,仿佛是不敢直视眼前这位兄弟那殷切的期盼目光。
赵弘润当然不可能注意不到眼前这位六哥有意无意地躲避他的目光,但他仍旧若无其事地笑着说道:“这些年来,父皇时而念叨六哥,说什么若是麒麟儿在……”
赵昭听得很不是滋味,毕竟他当年在大梁时,的确是众兄弟中最受他们父皇宠爱的儿子,宠爱到当时甚至有人觉得,只要这位六皇子开口,先王赵极有可能改封太子。
“弘润!”
冷不丁地,赵昭打断了赵弘润的话,用仿佛恳求的目光看着后者,低声说道:“够了。”
听闻此言,赵润脸上的笑容,终于徐徐收了起来,他那默不作声地神态,与先王赵的确有几分相似,让在旁伺候酒席的大太监高和下意识地低下了头,大气都不敢喘。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有十几息,或许已经过一炷香的光景,赵弘润终于开口说道:“十四年前,我大魏国力尚不如楚国,唯恐与城君熊拓的战事引起楚国的讨伐,是故,六哥毅然奔赴齐国,作为质子,换取齐国的帮助,为我大魏牵制楚国……一直以来,愚弟都不敢相忘,我时常告诉自己,那场战争的胜利,绝非因我一人。”说到这里,他长长吐了口气,微微提高声调,沉声说道:“但如今,我大魏已不惧中原任何一个国家!已然无需六哥再为此做出牺牲……”
……
赵昭闻言苦笑起来。
眼前这位兄弟说得没错,此刻此刻的魏国,确实已不需要他做出牺牲,但问题是,他之所以长年留在齐国的原因,就岂是单单为了魏国牺牲?
倘若单单如此,事实上他在魏国打赢五方伐魏战役的前后,就已经可以返回魏国,因为那时的魏国,就已展现出了以一敌五的可怕底蕴,不惧中原诸国的联合攻打。
说到底,赵昭之所以留在齐国,还是因为他无法割舍与齐国的感情尽管他最初来到齐国的目的,是为了说服齐国协助魏国抵抗楚国,但随着齐王吕僖将女儿姬许配给他、以及这位齐国国君临终前的托孤,这一切切、这一桩桩,都让赵昭无法狠心抛舍下齐国。
倘若说目前中原的局势,乃是齐国强盛而魏国虚弱,他在无法说服齐国袒护魏国的情况下,会毅然回归魏国,与众叔伯兄弟并肩作战,虽死无悔;但事实恰恰相反,在如今的中原,魏国的风头一时无两,反而是齐国这个曾经齐王僖时代的霸主,却在楚国的步步紧逼下摇摇欲坠,如履薄冰,在这种情况下,赵昭又如何忍心抛舍齐国呢?
在沉默了片刻后,赵昭平静地看向赵弘润,说道:“弘润,此番愚兄回大梁,一来是作为不孝子,拜祭父皇在天之灵;二来,也是希望顺道将母亲接到临淄……”
“……”
赵弘润正在饮酒的动作一顿,默不作声地看着赵昭。
良久,他淡淡说道:“倘若我说……不允呢?”
……
赵昭的眼皮跳了跳,隐隐能感觉一股霸道之风迎面扑来。
说实话,他此生的两位父亲,无论是亲生父亲赵,还是岳父齐王吕僖,皆对他颇为喜爱,从未在他面前表现出作为君主的霸道,反而是赵润这位曾经相亲相爱的兄弟,在此刻所隐隐表现出来的威势,让赵昭感受到了何谓君主的威势。
“弘润莫要说笑……”赵昭勉强挤出几分笑容。
然而,赵润目视着这位六哥,平静地说道:“我并未说笑,六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