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非为一己之幸进也,实因天下苦战乱久矣,若有一人能平息乱世,纵然有悖纲常,我也愿倾心以助。”
他叹了口气,又摇头道:“实未料想,曹公之后,竟然做出放虎归山、引狼入室之举,白白坏了四百年来无数汉人先辈困虏穷奴之功,我之内心,何其悔也!”
徐庶说到这里,胸中悔恨之盛,难以抑制,猛地挥拳砸向座下城垣,但闻“咯”得一声震响,一块夯土应声而裂,而徐庶之手掌亦鲜血迸裂,四散飞溅。
诸葛亮吓了一跳,忙宽慰道:“大汉北伐势如破竹,所向无前,关中传檄而定,足见天命仍在,更何况论贤论德,天下有谁能与陛下比肩?元直本就有功于陛下,以他之恢弘雅量,必能相容,何必灰心丧志。”
徐庶沉默半晌,摇头道:“纵玄德公容得下我,我却已无清白之名,偏容不下自己。今日大军危机环绕,故献刺杀之计,一为报答玄德公之大恩,二来以死明志,洗去那上表劝进之辱。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足为第三人道。”
他起身掸去掌上的血渍与灰尘,自狭道:“方才含恨出拳,怕是伤了右手,只怕持剑不稳,失了劲道。”
诸葛亮微微一笑,递出一块手帕,递于徐庶,而后抚须道:“伱只道我军已陷绝境,其实吾还有一手布置,正须一明辨之士,前往分说。”
“哦?”徐庶双目一亮,沉吟片刻,疑道:“长安、潼关两处大军不可轻动,否则北伐之势,前功尽弃,却不知还有何布置?”
诸葛亮面向西方,凌空一指:“此前,吾发兵攻略陇西诸郡,留有将士两万,可为机动,领军之人,姓姜名维,足智多谋,他们知大军处境,必有举措,可为响应。”
“姜维?”徐庶讶然道:“可是孤身入荆,救关将军之天水幼麟?”
诸葛亮笑道:“不想伯约之名,竟闻于元直之耳。”
徐庶颔首道:“此人原为魏将,前些年弃暗投明,做了好些大事,我在邸告中时常听闻,是个有忠肝义胆的好汉子,我倒是极有兴趣,与他一晤。”
“只是此去天水有千里之遥,却不知元直愿不愿受这奔波之苦?”
徐庶不答反问道:“奔波之苦算得什么,只是阖营上下,明智之士万千,孔明为何独独挑我前往,莫不是为保我性命,故意支开?”
诸葛亮道:“这满营兵将,骄得骄,傲得傲,哪个能察觉到危机所在,又有谁能将此间凶险尽数转达?除了元直,吾实无第二人想。”
徐庶终于被说服,点头道:“好在此去天水的路途俱是一马平川,我一人双骑,轻装简行,三五日内,必将此间详情尽数告知。”
他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一旦下了决心,旋即拱了拱手,转身离去准备坐骑干粮。
诸葛亮亲自送他到营门,两人相互作揖,依依惜别,直到徐庶身影彻底消失于黑暗,诸葛亮深吸一口气,心道:
“天水西路大军已被抽调入关,实力有限,能自保不坠已是艰难,怎么还有余力支援夏阳,元直确实聪慧,吾这一举动,确实是为了支开你,暂且保住你的性命……伯约原也是魏将,或许更能宽慰于你……”
想到这里,姜维的身影倏忽跃入脑海,诸葛亮恍然意动:“伯约与羌人有旧,若提早知情,或许真能调动预料外的力量……”
他大步转回营帐,伏案在一小片信笺上写了几行蝇头小字。
“匈奴尽出,寇入夏阳,计诱我军,形势危急,若有余力,盼速援。遣徐庶来报,且慰其心,活其命。”
纵然字体极小,但只这几行字已经把这片信笺填满。
诸葛亮把信笺细细卷好,这一会儿的功夫,就有一名养鸽人捧着一只灰白鸽子入内禀道:
“丞相,这已是营中最后一只信鸽了。”
诸葛亮颔首不语吗,将信笺绑于鸽腿,捧着鸽子,亲自于帐外放飞。
信鸽扑腾着翅膀,连带着他的希冀,越飞越高,转瞬消失于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