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旷日持久,潼关与函谷关之间广袤的土地业已久无人种,几近荒废,遍野都是半人高的野草,春夜里虫嘹蛙鸣,更显寂寥。
寂静的夜里,急促的马蹄声蓦然惊响,一支骑兵自野草中现出身影,马上一人不住回望后方,确认再三,见无人追来,这才呼了一口气,骂道:
“往日魏军军心涣散,我等轻而易举便可直抵魏营,今日怎么突然就谨慎了?还知道埋伏我等!”
说话的是关兴,与他同行的一行人正是奉命前往侦查敌情的张苞、姜维并几名精干的骑士。
三人对魏军的夜探已经进行了数日,前几夜甚为顺利,三人打探到魏军士气低落,气氛凄凉,汉军上下皆认为魏军不日将退。但今日魏军却颇为反常,先是白日里绕关巡视,夜间更明显加强了防御,暗中设伏,这在三人看来,并不是一个好的信号。
张苞跟着慢下马速,摇头道:“往日虽有几名哨探,却经不起俺三招两式,一冲也就散了。今夜的魏军设了埋伏,显然存心对付,期间还藏匿着一名箭术精良的棘手人物,若非伯约坐骑惊啼,教俺有了防备,险些要吃大亏……对了伯约,你可知那暗箭伤人之辈姓谁名谁?他日战场见了,少不得赏他几个窟窿!”
姜维按辔徐行不答,宽大的右掌细细摩挲着一支自敌军射来的箭羽。
这支箭羽方才是以连珠箭发的方式射来的,若非小白通神,悲嘶示警,让他有了警觉,指不定就要当场挂彩。
这支箭擦着盔甲射入树干,尾羽在月光下颤颤巍巍,泛着白光,他在反身撤退时一把抓下,此刻捏在手上细细品味思考,良久,脑海中忽得蹦出一人的身影来。
那是在两年前,他率着羌人联军,于阴平白水桥遭遇魏军虎豹骑时一幕。
当时他与迎面而来的魏将隔着十余丈,凭手中弓箭比试了一轮,虽略胜一筹,但仅以箭法论,当日那敌手堪称平生劲敌。
然此刻细想,今夜对手发箭的手法几乎与当年之人一模一样,甚至劲道更有长进,隐约间,他大抵已经猜到敌将是谁了。
见张苞尤然忿骂不止,姜维笑了笑,说道:
“好教兄长知道,此箭兴许是大兄的舅父所发。”
张苞闻言一愣,旋即怒道:“胡说八道,俺哪有什么舅父!”
姜维苦笑道:“若不出所料,此人乃是夏侯渊之子夏侯霸……他之现身,也意味着魏国的大将军曹真业已到来……事不宜迟,我等速将此事禀告陛下,也好早做准备!”
张苞只听到了前半句,一拍前额,惊道:“夏侯渊之子?糟糕,这么说,还真是……还真是……”
他抬头见关兴与姜维面上俱有些捉狭意味,当下沉下脸色,怒道:“休说夏侯霸那小子,便是夏侯渊复生,若在战场之上撞见,俺也绝不手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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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真到来的消息,很快就被带到潼关,逼仄的营房内,刘备眉头紧皱,陷入沉思。
先前判断曹仁兵败,曹丕将退,但曹真的到来,意味着魏军决意死战到底了,曹丕殊死一搏,必有雷霆万钧之力,这对微妙的局势来说,无疑又生出了巨大的变化和危机,这教他原本笃定的心中不由再一次忧虑丛生。
这个消息,更让帐下的将领迅速分化成两派。
“曹丕小儿既不愿退,那便真刀真枪,决一死战!怕他个鸟儿!”
这是以张飞为主的主战一派的发言,这直白的表态令好战的将领双目一亮,一时间,张苞、关兴齐齐向前,扬言决战到底。
但心存忧虑的赵云、关平又颇为忧心忡忡,两人是知道轻重的,深刻知晓曹真到来,意味着双方之间的兵力将变得更为悬殊,接下来的战事亦将更加艰苦卓绝。
刘备望着座下诸将各抒己见,争论良久,迟迟不言。
身为上位者,他对全军上下的近况可谓了如指掌,深知坚持到现在的自家军队,已是强弩之末,绷至极限了,仗着将领精锐,小打小闹倒还游刃有余,但若要发动一场国战,无论从兵力,粮秣,还是力气,于全军而言均已是难承其重。
再一者,于个人论,肋下伤口虽有医官每日清洁,但也许是因为年迈体衰,又不得好好歇息的缘故,这几日来,伤口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反有溃烂的趋势,甚至每日夜间都会发作热症,这显然不是一个好趋势。
因恐对战事有不利影响,他只将此间苦楚吞落腹中,从未对外讲起,但每日痛苦,着实难当,只盼着魏军早些认输败退,结束掉这一场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