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舅府,秦子墨的书房。
仍是那样一幅画面。秦言思似笑非笑地躺在软塌上闭目养神,秦子墨在书桌前认真绘一幅山水图。这似乎成了两人独有的默契。
搁笔,秦言思慵懒的声音也随之响起:“到底忍不住了?两年前不是心硬得很,美人被押走时,别十里相送,连看都没看一眼?”
秦子墨眉心一闪,眸中阴云划过,秦言思反而笑得更欣慰。他好像就有这习惯,专揭秦子墨的痛处,而秦子墨对此竟也没心思计较。
秦言思却毫无妥协之意,穷追不舍:“你那马上就要过门的妻子,清瑛公主,你打算如何对待?”
秦子墨淡笑,自嘲又无奈,道:“能怎么对待,相敬如宾,琴瑟和谐。皇族联姻,总不过如此。”
秦言思也无奈地摇摇头,仿佛深觉无趣。但很快,神色略一肃,道:“儿女情长先不管,正事吧。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再没更好的解释。好不容易给峻琪那子铺平道路,他不但不诚惶诚恐,反而日复一日地拆台。垣宫的那个人,若不是那子,恐怕早就去见他那红颜薄命的母妃了。听陛下对废太子日渐怜悯,再这样下去,后患无穷啊。”
秦子墨眉心一皱。秦言思的言论,无疑也是他正担忧的事。
萧峻和若转危为安,东山再起,那将会是他们的大患。
秦言思沉吟片刻,又:“还有那子的婚事,也得上点心了。”
他盯着秦子墨,似笑非笑道:“你发现没有,北陆来的那丫头,貌似对峻琪中意得很。花样年华,那样眉来眼去一阵子,峻琪怕会乖乖就范。”
这次秦子墨倒有些不解:“北陆已日渐转向峻琪,若苏蓁再嫁给峻琪,峻琪手中的筹码,不是更稳固?”
秦言思“哈”一笑,充满戏谑,甚至带着鄙夷:“子墨,你是真傻还是装傻?我们费尽心机,送峻琪登顶,为的是什么?苏蓁若真的嫁给峻琪,将来峻琪掌宝座,苏蓁就是国母,北陆将会占尽优势。我们筹谋运作,历尽艰险,最终的好处,却让北陆一声不吭就夺走。所谓渔翁得利,还有比这更好的解释?”
眼见秦子墨的目光逐渐犀利,秦言思重重加深语气:“一定要服你的皇后姑姑,我的皇后姐姐,峻琪的王妃,只能是秦家人!”
沉默。
良久,突见秦子墨面上阴云散去,目光转为轻巧,直盯着秦言思,语气变成秦言思一贯的戏谑,问:“你呢?你打算怎么办?”
秦言思睫毛一抖,一时竟显出几分无措,其中又夹着懊恼,脸色便阴沉下来,并不接话。
秦子墨见此,露出隐隐得意的笑。
这叔侄俩,好像就喜欢互揭痛处。秦子墨眼见自己掰回一局,焉有不得意之理。
秦子墨的意思,秦言思当然心知肚明。
清瑛公主的妹妹,清瑶公主。那逐渐长成的女孩。别人看不出秦言思对清瑶公主的情意,又怎能瞒过与他朝夕相处的秦子墨?
这就是秦言思一帆风顺的人生中,遇到的头等挫折。
清瑶一心向着北陆大公子苏晏,及至圣意,当然也是向着苏晏。虽然国舅府素与皇族联姻,皇后也看好将清瑶公主许给国舅府的某一后辈,但却绝不会轮到秦言思。
嫡庶有别,血脉上的尊卑,是利刀也削不去的记号。清瑶公主不可能嫁给一个庶出的贵族子弟。
诚然,秦子墨也是庶出,但他这庶出,实与秦言思差地别。秦子墨的母亲只是因遇到秦子墨的父亲晚零儿,才屈尊做了侧室。但论家势,秦子墨的母亲所属的江南浩星家,也是翼国着名的世家,门楣并不输于秦馨若之母的娘家。秦子墨作为秦府长孙,其地位早已超过他几个叔叔,成为家主秦瑜最信任和得力的帮手。及至仕途,科举榜眼出身的秦子墨亦是平步青云,如今已高居朝堂正二品。
而秦言思的母亲,那羞于启齿的出身。这对秦言思来,岂止是痛,简直是刻骨的羞辱。
秦子墨眼见着秦言思的面色由白转青灰,心知自己的反击有点过头,想安慰几句,秦言思已挥挥手,扔下一句“你去雪族一路心,别在深山老林里被狼啃了”,便转身出了门。
推开庭院大门,阳光透过槐树枝叶零星入眼,秦言思眼花了一下,方才看清面前站立的娇俏人影。人影看似刚要敲门,一见秦言思,亦是吃惊不。
人影手足无措,好一会儿才镇定。秦言思当然先于那人影平静下来,不动声色地观赏片刻,才施了一礼,和声道:“不知公主驾到,有失远迎,公主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