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回目光的时候,我忽然瞥见书案旁边,掉落了一幅画。
我走过去拣起它,放回案头。我本无意窥视画的内容,然而电光石火的刹那,我还是看清了。
那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女子。
她很年轻,大约十五、六岁,衣饰华贵,让我确信她是皇族中人。不同于我的母亲,恍若不是凡尘中人的缥缈,这女子是沉静而智慧的。
但真正让我震动的,是笔端流露的深情。同样的感情,我也曾在父亲为母亲画的那些画像中见到。
她是谁呢?
我这样想着,慢慢退回原来的座位。
储帝终于来了。比起三个月前,他憔悴了许多,疲劳在他脸上留下了明显的痕迹。
他在书案后坐下来,然后一语不发地看着我。
我觉得他的眼神有些异样,那绝不是嘉许。我有些忐忑,不知道是不是哪里出了差错?
过了一会,他说:“我听说你去看望了西城的穷人。”
我略为松了口气。
然而他紧接着又说:“可你不是真的关心他们。如果你真的关心,就会听听他们说的话,就会知道他们真正需要的是什么,也就不会给每一家都送去同样的东西。”
我张皇地抬头瞟了他一眼。他的神情恬淡如常,然而我看出他深藏眼底的失望。
不由心惊。在他平和淡漠的外表下,隐藏着怎样的智慧?或许我太高估了自己,也太低估了他。
储帝神情有些复杂,他似乎欲言又止,但末了只说了句:“你不必如此。”
我从他一贯平淡的语气中听出几分责备,甚至是厌烦。
我忽然醒悟,明白纰漏出在哪里了。这个简单而讨好的办法,多半早就有人试过。
储帝挥了挥手,示意我告退。
我站在原地没动。我不能失去这个机会,一旦失去,很长时间里,我都再难得到。
储帝如此高洁,所以他无法容忍任何玩弄小聪明的阴谋。我看见我该走的路,它其实一直就在我眼前,只是我选择了一条自以为的捷径,结果却走上了岔道。
我希望还能来得及挽回。
储帝觉察到我还在眼前,他抬起头看看,温和地问:“你还有事?”
我说:“湛和县三年前遭了一场瘟疫,因人死了数万,如今还有大片地荒废。”
储帝似乎愣了愣,但他没有打断我。
我接着说:“湛和县离帝都只有三十余里。十两银子在帝都只够三个月开销,在那里却足够一年。将那些人迁到那里,分给他们田地,要比年年接济强得多。”
储帝微微摇了摇头:“那里有许多孤老妇孺,无力耕种。”
我接口:“那么,将那些青壮年迁去,再将那里整理干净,改做善堂,安置孤老妇孺。”
储帝沉默了一会,轻轻叹息着说:“我何尝没有试过?这些年来,也不知道已经安置过多少。只是安置一些,又来一些,反倒是越来越多。”
我在等待的就是这句话。但我要说的话太过冒险,倘或不能成功,我便没有了退路,所以不由自主地犹豫了一下。
然而,只是一瞬,初入帝都时的决绝便又回来了。我很冷静地说:“安置只是治标,要真正解这些人的疾困,还得治本。”
储帝问:“如何是治本呢?”
我回答:“当今天下,田地大半归于豪门巨族。这些富户从下界强虏凡奴耕种,天人之中,大半不事生产,多生事端,亦有那无家可归的,便成了西城那些人。所以,要治本,必得从这上面来着手。”
储帝不说话,脸上也一点表情都没有。
我不能不紧张。我没有十足的把握打动他,这番触动根本的话也许将为我带来灾祸。
储帝还在沉思。
沉默得越久,我的心里就越沉重,渐渐地,我觉得自己仿佛不能呼吸了一般。
终于,储帝重新正视我。他说:“你方才所说,在西城开善堂的意思不错,你写一个条陈给我吧。”
我无声地透出一口气。
2…3 匡郢
次日,储帝安排我进了秘书院。
没有正式的职位,只是让我帮忙整理奏章和文书。
我所做的事情,便是在每天早上将各地来的奏折分类,发给各部处理。然后在下午,将储帝批答过的奏章,或者拟定的谕旨封好,交给负责分发的司官。
经过我手的奏报,一般都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