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什么可再犹豫的,立刻跪下谢恩。
然而很奇怪地,这是我期待已久的事情,可我却并不怎么高兴。
“子晟!”
告退的时候,储帝叫住了我。可是我回过身,他却又不作声了。过了好久,他才说:“替我问五婶母好。”
我谢过他。可是我总觉得,他原本想说的,并不是这句话。 出了宫,我立刻去接母亲。
母亲听我说完,很安静地说:“好。”
我将她安置在城外的时候,她是这样回答的,现在我接她回府,她也还是这么一个字而已。我发觉不光是我,我的母亲好像也没有多少喜悦。
但不管怎么说,我们终于团聚了。
晚上我陪母亲聊天,谈起经过,我说:“多亏了储帝。”
我这样说的时候,倒是真心的。
母亲想了想,说:“听说他是个很不错的人,是么?”
我点点头:“是。”
可是我心里,却忽然闪过一个女子的身影。
腊月初,从东府传来消息,东帝毁去了与帝都的婚约,将女儿甄慧转而许配了一个将军的儿子。
这本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然而我却忍不住想,储帝听到这个消息,不知会作何感想?
我记起在他书房里看见的那幅女子的画像。
我对储帝的情事毫不在意,但我知道,有的时候,这样的女子会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所以我凭着记忆把她描绘下来,命人悄悄地打听。
结果出乎我的意料,她竟是我那位远嫁东府的九姑姑。
那么,到底是谁作了那幅画?
画很新,而她又很年轻。
答案在心头若隐若现,我不由得暗暗冷笑。
母亲静静地看着我,她忽然问:“你是不是嫉恨储帝?”
我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否认:“怎么会呢?”
母亲笑笑,不说话了。
我呆了一会,然后扪心自问,我嫉恨储帝吗?也许是。因为我们都是皇孙,因为他是储帝,因为他有一句话就能改变别人命运的权力,而我没有。
可是思量良久,我又觉得不全是这样。
我心里还有嫉恨以外的东西。我想,如果换作我那些堂兄弟中的任何一个,也许我就会心安理得地去嫉恨他们。可是储帝呢?
承桓高洁出尘的身影,浮现眼前,我终于恍然。我之所以这样不舒服,只因为我想要嫉恨他,也无从嫉恨起。
只因为我在初见他的时候,已经为他折服。
3…1 冬天的好运
帝懋三十八年八月,天帝正式下诏,命储帝承桓监朝。
很多人对天帝在这个时候做此决定,感到不解。
因为东府的战局,正对帝都不利。中土军节节败退,月初传来的消息,东军已经越过端州,逼近了鹿州边界。
然而我冷眼旁观,知道主持军务的首辅魏融,手段稳健而老辣。东军的每一步都付出了巨大代价。在易守难攻的鹿州边界,东军将会进一步消耗他们的兵力。再有半年左右的时间,情势便会逆转。
但对储帝的不信任,便如同冰河下的暗流,在朝臣中间涌动。
对帝都而言,这也许是比东军更大的危机。
六月里,天帝授我秘书监一职。
我想这是储帝的意思。近支王孙公子,多有类似的虚衔,只是白领俸禄,并不管事。我也一样。我所需要做的,只是跟随在储帝的左右,为他审校诏书,修正里面的错字和不够稳妥的措词。
但我终于能够与闻机密。
知道得越多,就越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清晰感觉。
我看得出,在那股暗潮的背后,隐藏着一只巨手,不动声色间推动着朝局的变动。
那会是谁呢?
储帝比以前更加繁忙,他眉宇间的疲倦日渐深重。然而,他脸上始终是那样一种淡漠的神情,仿佛对已来临的危机毫无觉察。
但有时,他望着朝臣的眼神,会给我一种奇异的感觉,好像他是超脱世外的旁观者,静静地望着尘世中人,就像望着戏台上粉墨登场的戏子。这个时候,我又会觉得,也许他什么都看得很清楚。
如今我常常能够见到天帝。有时储帝向他禀奏朝政,也会让我随侍在侧。
我发觉天帝嗜好下棋,几乎每一次我们见到他时,他都在下棋。他注视棋局的眼神异样冷静,仿佛不会掺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