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近他,在他身边站了一会,但他毫无觉察。
于是我叫了他:“储帝!”
他惊跳了一下,飞快地看我一眼,然后,才又露出了平常那种温和而歉意的微笑,“是你啊,子晟。”
我觉得奇怪,他今天似乎与往常有些不一样。
他问:“你今天要请见祖皇吧?”
我说:“是啊,拟定的调迁官员名册,要奏报给祖皇。”
他迟疑了一下,说:“我还有些事要办,就不去了,你自己去见祖皇吧。”
我也迟疑了一下,然后说:“那好吧。”
他点点头,又告诉我:“祖皇此刻,应该在悦清阁。”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淡漠而平静,然而我却觉得,他好像在掩饰什么。说完之后,他又用那种奇怪的眼神望向前方。
我说:“那么我去了。”
他毫无反应,好像在一瞬间已经忘记了我的存在。
我站着等了一会,他始终不说话,我便转身离去。
走了没有多远,听见他叫我:“子晟。”
我转回身看着他。
他望着我,欲言又止,欲言又止。最后他只是说了句:“有劳了。”
我便回答:“储帝言重。”
说完我又转身走开去。走到殿台另一端,忍不住回头,他依然站在原地。
我们隔着长长的殿台,遥遥相望。
半晌,他微微一笑,我也微微一笑。
我想他一定是已经知道了将要发生什么事,我也一样。
也许是早有预料的缘故,也说不上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心里一点一点地冷下去,像是结了一块冰。
天帝如常在下棋,陪他的人也还是甄慧。
我向他奏报调迁的人员时,他始终微阖双目,似听非听。
等我说完,他问了我几句,我一一作答,他便又不言语了。
我只好试探着问:“祖皇若没有别的旨意,那便照此办理了?”
他不置可否,依然若有所思。
良久,他缓缓开口:“上个月理法司是不是接到一桩下界的诉状,告纪州督抚昏聩,贪财罔法,草菅人命的?”
果然来了。
我说:“是。是有这么桩案子。”
他又问:“怎么处置的?”
“查无凭据,已经结案了。”
他点点头,看着我:“那两个苦主呢?”
我犹豫了一会,低声回答:“听说是在狱里得了疟疾,死了。”
他望着我,脸上露出一种了然的微笑。我只觉一股令人窒息的压力,如潮水般朝我逼了过来。冷汗,一层层地冒出来,勇气,一寸寸地瓦解,我不由自主地垂下头,试图从那种压力下解脱出来。然而,我心知这是徒劳的,就像我其实也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良久,他移开了目光,慢慢地说:“承桓并不知道吧?”
终于到了我不得不投子认输的一刻。
我怆然跪倒在他身前:“祖皇,这桩案子牵连太大,如今朝局宜稳不宜动。孙儿权衡再三,不得已……”
他看着我,目光冷静而略带慈爱,正与那日对弈之后一模一样,“你说的牵连,是不是指的承桓的新政?”
我迟疑片刻,轻声说:“是。”
天帝笑了笑,“起来吧。其实我并没有怪罪你的意思。”
我没敢动。
天帝望着我,眼里的慈爱越来越浓,终于,他长叹了一声,又说了一遍:“起来吧。”
我迟疑着站了起来。
他转身望着窗外,我的目光也不由跟随而去。春日的天空下,一群飞鸟掠过,我们一起望着它们消失在天际,只余下几片羽毛缓缓飘落。
尘埃落定。
然后他转回来看着我:“子晟。”
我等候着。
天帝的眼神冷静而高远,他一字一字地宣告:“以后再有这样的案子,不必再压下去。”
我很久都没有说话。
在他说出这句话之前,我已经知道了他要说什么,可是当我真的听到的时候,我还是不由自主地浑身一震。
可是要来的,终归还是要来。
我深深地透出一口气,然后回答:“是。”
甄慧一直坐在旁边,呆呆地望着我们。在我离去的时候,她飞快地朝我看了一眼,我看见她眼中有一种几近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