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糟糟的环境中,没有人注意到大皇子的去向。
反正四处都有侍卫把守,任他插翅难飞。
大皇子来到母后的寝宫,附在皇后耳边低语了一阵。
皇后木然的脸上有了一丝表情,她说:“你的父皇,终于明白了一回。”
“儿臣不明白,”大皇子说:“父皇让我们兄妹在封地安分守己倒可以理解,毕竟眼下不是复仇的时机,儿臣是需要养精蓄锐,伺机积蓄力量,可他为什么不让儿臣恨十六皇叔,毕竟是他害的我们流离失所,是他助长刘璞谋反。”
皇后看着眼前的儿子,这是她的第一个孩子,寄予的厚望多,给予的关注也就更多,十四岁的年纪,比同龄人更为早熟懂事。
“儿啊,你我明日一别,恐怕就是阴阳两隔了,所以有些话,母后现在就要对你说,你要切记,父皇母后是不会骗你的,以后,再也没有人能这样教诲你了,所以你要永远记住母后说的话,明白吗?”
大皇子噙泪点了点头。
皇后摩挲着他的头发,低声道:“你的父皇让你在封地安分守己,是让你一辈子都如此,并没有暗授你报仇,这江山失去就失去了,在谁手中都是一样的山重水复,可你们,一旦丧命,就永远地死去了。你父皇死到临头,已经悟出了这个道理,他穷极一生都在追求至高无上的权利,可到头来,不过是需要一个安身立命之处,人即使坐拥金山银山,需要延续生命的,不过是一杯羹汤,儿啊,没有什么是比活着更重要的。”
“至于你十六皇叔,冤冤相报何时了,我们这一代的恩怨,这一代人已经结清,你只要记住,你和谁都没有仇怨,你只要在封地安享余生就可。食君之禄报君之道,你以后就是刘璞的子民,你的使命,就是使封地的百姓安居乐业。”
大皇子一开始是似懂非懂,到后来,终于参透其中的道理。
“母后,儿臣懂了,儿臣会谨记父皇母后的教诲,教导弟弟妹妹。只是母后,儿臣还小,不能没有您,您随儿臣一起走好不好。”大皇子哽咽着问。
皇后的泪水顺着面颊哗哗地往下淌,她一把将大皇子拥进怀中,喃喃道:“母后也想陪着你,看着你们安然长大。可是母后是一国之母,国亡了,你的父皇去了,母后自然也不能苟活。我可怜的孩子,以后你就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今晚过后,你就要长大成人,就要撑起这个家,这是母后对你最后的要求。”
“家?”大皇子咀嚼着这个字,他只知道皇宫,家是平民百姓才有的,以后,他就要由一介储君变成一个平凡百姓家的顶梁柱。
“母后,不,娘,我懂了,我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大皇子保证道。
“我的儿。”皇后忍不住“嘤嘤”痛哭起来,这刻意压制的哭声,显得格外悲凉。
突然,皇后一把将大皇子推出好远,独自走进内室。
大皇子刚把脸上的泪痕擦干净,就有太监推门而入。
“皇后呢?”他尖声尖气地问。
“母后在里面歇息。”大皇子说完,面无表情地走了。
太监轻蔑地看了大皇子一眼,朝里面喊:“皇后,杂家来为您打点行装了。”
一夜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大皇子极力让自己保持平静,闭目养神。
天还漆黑,就有太监扯着嗓子在院子里喊大家起床。
要上路了。
大皇子翻身坐起,他本来就没脱衣服,只批了件披风就来到外面。
“皇……皇后自缢了。”有宫女尖叫着从皇后寝殿里奔出。
大皇子撒开双腿跑至皇后那里,可一切为时已晚,皇后的身子早已冰凉。
原来昨夜,就是最后的道别。母后说的要与父皇共存亡,他知道母后迟早会离他而去,可他没想到这一刻会来临的这样快。
大皇子握住母后冰凉的手,心里默默对母后说:“娘,儿子会记住您的话,好好活着,与弟弟妹妹们相依为命,一起活着。”
告别了皇后的遗体,侍卫们就催促他们上路了。
刺骨的寒风迎面灌进脖子里,这些贵人们哪受过这种苦,可没有一个人抱怨,只有少数人在黑暗中低声哭泣。
皇后用死向他们说明了一切,恐惧是没有用的,想要活命,赶紧逃离这里。
长安渐渐抛在了身后,天还是黑黝黝的。
路过一片荒山,周围是零星的荒坟和合抱人粗的树木,树叶都已经落尽,只有路两旁不知名的长青灌木丛透着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