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丝动容,朱氏这是下的何等的决心,自己孤身一人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全部送到了京城去,而留下自己这尊枯骨身子在豺狼虎豹中,钟灵兮忽然发现朱氏其实是一个非常善良的老人,她没有初识时候的尖刻,也没有那时候的猜忌,只是一个普通的老人,一个非常会疼人的老人。
此时,朱氏又是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她道:“阿瑜在去年已经考上了妆君,这也是非常值得欣慰的事,你去的话她也可以给你一些照应,你也不会太辛苦。”
钟灵兮垂眸,孤烛更胜,她的侧面映入了梁柱之中,“我不怕辛苦,我只怕苑长在这儿没人照顾你。”
朱氏拉着钟灵兮的手,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拍了几下,“我一个老太婆都不怕,你怕什么?我都要死的人了,我的任何事都不重要。”
钟灵兮此刻忽然很想告诉朱氏,她念了一辈子的那个徒弟钟寐,其实就是她的姐姐,钟寐虽然死了,可是钟寐在死前都是牵挂着朱氏的,她是钟寐的妹妹,她可以像钟寐一样做她最贴心的那个徒弟。
可是钟灵兮不敢说,她不能再把朱氏牵连进来了,这位老人的这一生,已经够凄苦了,她在权利中挣扎了一生,误了终身大事,因为太过孤独,便收了四个徒弟,最后却没有一个能在油灯枯尽之时陪伴在她的身边,有的甚至反目成仇,有的天人两隔,朱氏这一生其实都是异常孤独的,她以为收了四个徒弟便可以有一份贴心,到老了才发现这世上就连亲生骨肉都没有真正的贴心,养育之恩又算得了事什么。
朱氏忽然想到,不知道贺云仙现在在做什么,人到老年忽然就想到了许多过往,当年那个风华绝代的男人,如果不是因为他戴着铐链身为朝廷重犯,她也不会执意反对他和贺云仙在一起。
现在想来,她是管得太多了,孩子大了,很多事就要顺其自然,是福是祸都是天定的,何必去计较那么多。
回首想去,贺云仙和她的冤孽,其实也是她一手酿成的,她年轻时候太过强势,什么都要管教,却唯独没有做的就是换位思考以心换心,贺云仙最后那样对自己,虽然寒心,却也是有诱因的。
贺云仙至今如此恨她,只能证明她当年兴许做错了,她以为贺云仙过几年就会忘记那个男人,却发现贺云仙也许到现在都不曾忘记过那个风华无双男人。
朱氏也渐渐明白,那个男人也许是真的喜欢贺云仙,毕竟作为锦衣卫,他把自己的绣春刀都交给了贺云仙,这就是把心都交付了。
飞鱼服,绣春刀,是这个朝代所有女子幻想的对象。
往事如烟,朱氏不愿多想,也只有此刻才能开怀承认自己曾经犯过的那些错误,所以她不愿意再犯错,她决定放手,让小辈们自己去做决定。
钟灵兮看着朱氏决绝的目光,知道她再说什么都是无用的,朱氏已经决定了,朱氏以为这最后一次是她改变了,她变的开明了,可是事实上她还是在让别人听从她的意思,但是钟灵兮不再推辞,她确实需要动身去京城了,她道:“灵儿知道了,灵儿有愧不能陪伴苑长更多时日。”
朱氏摆摆手,“不需要了,去吧。”
那日之后,钟灵兮就开始准备动身了。
她写了信给谢瑜,告诉如今的谢大妆君,她马上就要来京城参加妆君的考试了。
随后她便动身了,她没有带走陈聿,只带走了三个桃,陈聿必须留下,毕竟这里的妆铺还需要陈聿来打理,至于以后京城的妆铺,她会再找别的掌柜的。
走的那一日,阳光刺目万分,照的眼底一派光怪陆离。这咸阳的一草一木,都已经深深刻进了钟灵兮的心里,无论是桃树飞沙还是古树枯藤,亦或者是那穿过身子刹那凄凉的风。
冷湖上,海鸥扑腾,耳边冷雨淅沥,踏着地上几块青石板,钟灵兮坐在马车里,眼底一片浓黑,一张冰雪般的脸庞带着些许快意。
接下来便是十日的旅途,要在马车上颠簸十日,她才能够到达京城,而到达京城之后,她已经找到了落脚点,那就是谢瑜的府里。
谢瑜如今是一名妆官,妆官自然有自己的府邸,只是妆君是京城最下一级的妆官,府邸也并非十分豪华,只是一间例行赏下来的宅院罢了,还有一间京城的铺子。
不过如今谢瑜在京城很吃香,因为她会做唇膏和唇脂,现在这个时代的人都还只是用着那种纸片一样的唇脂,要拿在唇间压一压的那种,但是十分不方便,而且没有光泽,也不能做出自己想要的层次和颜色变化,而用钟灵兮发明的唇脂和唇膏就方便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