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有很多人。
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公孙离见的多了,但她从没有见过大漠的景象:满目都是金黄的沙粒,连绵起伏的小沙丘从脚下往远方漫延开来。天地间是绝对寂静的,只有沙丘顶端的分界线昭示着这里曾经有大风吹过。日升月落的普通景象在这里变得尤为震撼,磅礴红日,寂静明月,漫天星辰,无垠天幕经历着由月白到藏蓝的渲染式交替,大自然成为时光流逝的唯一刻度。
身为舞姬,身为艺术从业者,公孙离对美有极高的敏感度。在这样的景象面前,似乎连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百里守约就比她好得多,可能是看惯了这般景象,虽然也觉得很美,总不至于被震惊得话都说不出来。
他面对的更重要的问题是,该怎么回去。
方向他认得,有多远也知道,这沙漠毕竟不是第一次来。但他出发时只带了二十天的食水,往前走了十二天,碰到了昏迷不醒的公孙离。
背包里的物资只剩下八天的量,还是一个人的。虽然公孙离吃得少,毕竟也是个人,又总不能把她扔在这不管。
在了解对方是误入沙漠后,百里守约从来没有想过抛下她,良好的家教让他在这种时刻格外照顾女孩子,而善良的本性让他决定带公孙离一起往前。反复考虑后,他决定往玉门关去——地图标注,北边二十里,有一片小的绿洲。
这地图是百年前的前辈画的了,绿洲是否还在无法定论。找得到自然是好,找不到……找不到也没办法。物资匮乏,寻找绿洲是能唯一让两人都活下来的办法。
只能祈祷前辈保佑,祈祷那绿洲还在了。
百里守约这些想法,公孙离一点也不知道。只要他说“我认识路,会带你出去”,她便全然相信。反正对她来讲,不相信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如今她身无长物,除了一把纸伞,命运完全倚仗身边这个偶遇的青年。带她出去或是将她抛下,也全在那人一念之间。
想通了自己的处境,公孙离愈发淡然。明世隐曾讲,生有时,死有时,悲欢离合皆有时。她留恋这个世界,并不影响她不畏惧死亡。
这种平静淡然一直持续到看见绿洲那一刻。或者说,是看见曾经的绿洲的那一刻。
两人都是魔种后裔,对水的气息十分敏感,因此越接近地图所示目的地,越能确定心中的猜测。翻过沙丘那一刻,甚至没有感到失望或绝望。
空气中没有水的潮湿气息,他们早就猜到了是这样的景象。
树木枝干已经枯得发焦了,断裂的干枯树枝铺了一地。守约竟忽然闪过一个想法:捡回去当柴火不错。
某种程度上讲,花木兰那句“贤惠”着实很准确。
两个人没有多做停留,立刻折返。他们现在唯一的目的地就是长城。抵达肯定是没希望了,但近一些,活下来的希望就会更大一分。
回程第五天,他们闯进了一个巨大的石阵。
百里守约进沙漠时走的不是直线,此时因为物资短缺,他们不得不抄近路,因此他在来的路上并没有走过这里。
刚开始踏入这个连地图都没标注的石阵时,他也没有想到,这竟然不是个普通的石阵。
“奇门遁甲吗……”公孙离喃喃道:“我猜不出来这是什么,也不会解。”
他们已经被困在石阵里三天了。
相遇的第一天,公孙离和百里守约还互相讲讲自己从哪里来,平时都做什么,聊得十分融洽。但自从看到枯萎绿洲的那一天起,两人便默契地不再说话了。即使守约不讲,公孙离也明白现在的情况,每一分体力,都要尽可能地保存。
之后的返程仍旧是白天休息,夜晚行军。百里守约负责带路,公孙离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干粮和水都被分配了每人每日的用量,一切行为都表明了形势之严峻,但公孙离并不慌张,也许是因为前方那青年永远一脸淡定,伸手拉自己上沙丘时还是微笑着的。
算不上貌比潘安,但也是儒雅而坚毅的。公孙离以前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把这两个词用来形容同一个人。她忽然想起了上官婉儿,又想起了她前几天研究出的传信符咒。那是她的第一个“发明”,她还没来得及为它命名,或许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
想想还真有那么点不甘心。
明明每一步都确认自己是在向东走,但几个小时之后,总会在一块大石头上看见百里守约刻下的印记。
无论怎么走,都会回到原地。
公孙离施展轻功跳到巨石上看过,没看出什么异常。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