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跌跌撞撞的活了三十几年但从不信命,直到一九四零年六月一日,他在司法行政部直辖上海监狱看见浑身鲜血淋漓,被废了四肢,蜷缩在墙角的李白——这个他信任了五年的副官。李白是被日本特务科机关长宫本武藏秘密逮捕的。因为李白与凯关系匪浅,逮捕前凯毫不知情,逮捕后凯也受到了日本自己人的怀疑和审问。
真相让凯不知所措,李白并不是什么伪军,汉奸,投敌卖国的小白脸,而是一个伪装至完美的国军特工…
凯红着眼睛盯着不省人事的李白,宫本武藏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他一句都没有听进去,脑海里满是最初认识李白时的画面:穿透树叶间隙的耀眼阳光,远处草地上操练的呐喊,端在胳膊上的黄埔军校的军帽,幽然令人难以忘怀的玉兰花香…他与凯擦肩而过,目不斜视,凯却被他目中无人的桀骜击溃。
“凯?凯……凯!”宫本武藏拍了拍凯的肩膀,凯猛地回过神来。
“我相信你与此事无关,帮你在田中司令前说了不少好话。”
“多谢,”凯强忍住声音的颤抖,转过头,被恶心的咳嗽起来,浓重的血腥味让他想吐。
“如果再有人问你什么,你就全说不知道。你的副官铁定是活不成了,死人不会说话。”
“我本就什么都不知道。”凯说。
“那就好。”宫本武藏别有深意的笑了声,转开话题,“这群不当事儿的,就少说一句给我留具整尸,人就被他们祸害成这样。这身皮算是不值钱了……”
凯黯然的握了下拳头,语气冷淡道:“不值钱了,就早送他上路,别留着占地方,膈应人了。”
“那可不行,司令还没问完话,在这之前,他得活着。不过这小子嘴够硬的,扛了三天打,一句话都没说。”宫本武藏讪讪的摸了下鼻子,“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他转身握住凯的肩膀,偏头在他耳边低声道,“我知道你是什么,我们是同类。我知道我们中的有些人有点特殊癖好,喜欢收集活体,但你应该拴好了他圈养,而不是这般放养。放心,我不会告发你。”
牢房前恢复了片刻的安宁。凯静静的盯着墙角那个血肉模糊的人影,一滴清泪顺着他刀削般深刻的脸庞滑进衣领。
第二天,李白死于食物中毒。田中司令大怒,但后来调查食物投毒的事随着战事的越发紧张也就不了了之了。
一九四五年初,日本接连溃败,凯所在的部队受命撤往东北。正月初二,行军前一夜,凯背着一壶玉兰花茶,独身前往虹桥公墓,穿过一片茵茵柏树,横七竖八的墓碑,停在一块没有墓志铭的墓碑前。清冷的月光拉长了他孤独的背影,他望着墓碑怔愣片刻,单膝跪在墓碑前,将玉兰花茶泼洒在墓碑前的泥土上。
流星滑过寂寥
……
一九一一年。
李白的真身其实是一只白色的狐狸,这事儿只有韩信知道。要追问为何只有韩信知情,还要从李白的父亲李宝煌说起。
李宝煌李师长家有两个女儿,李正,李想,一个儿子,李白。
李家世代是贫农,吃了上顿没下顿,过年时才能有点猪油来沾窝头那种贫。到了李宝煌三十岁的时候,全国各地都在闹革命,叫嚣着推翻清政府。李宝煌不懂革命是什么,但那时他穷的吃不上饭养不起媳妇,听说参军有军饷,有饭吃,便剪了辫子,揭竿而起,稀里糊涂的参了军。李宝煌追随的长官韩其昌盘踞在重庆一带,开始他还只是个小跑腿的兼卫兵。
韩其昌同李宝煌不同,自幼家境富裕,长大后玉树临风,又是讲武堂毕业,能武善战,又有勇有谋。1911年正是全国各地革命闹得最厉害的时候,韩家响应了孙中山的号召,投了革命,韩其昌三十出头便成了师长。虽说是师长,实际上初期并没有多少兵权。他在南方大张阔斧的征兵,便征来了走投无路的李宝煌。
入伍第二年韩师长险些遇刺,那夜恰好李宝煌起床方便,救了韩师长。这下一来,李宝煌误打误撞的对韩师长有了救命之恩,被韩师长提拔成了副官。在身边呆了半年,韩师长见李宝煌虽是个粗人,没有文化,却不贪生怕死,又任命他当了团长。
李宝煌做了三十多年的狗,做梦也没想到有天自己也能挺起腰板去做人。韩师长对李宝煌有知遇之恩,李宝煌是感恩戴德,对韩师长忠心耿耿,就差挖开心窝子把心脏掏出来献给韩师长。
一当上团长,待遇便不可同日而语了。李宝煌吃粗粮长大,虽说皮糙肉厚了点儿,却因长年累月的做活长得肩宽腿长,穿上军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