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的故宋宫城,现在是大元朝廷江淮行省衙门的所在地。
行省右丞董文炳已经二十多天不见外客,所有的军政要务都是通过几个亲近的僚属出面处置。
外界有各种各样的传言,有说他再次闭门戴罪的,有说他已病入膏肓,甚至也有说他早已不在城中,已经秘密赶往大都去了。
实际上,他病了,因为忧劳成疾。
南方宋地的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好不容易平灭了江淮的红巾,江西的文天祥又不消停,等江西稍定,广东的行朝还不老实,终于追上行朝搞掉了他们小皇帝,结果他们马上又重立了一个。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这还不算,最大的麻烦还是福建的张镝,眼睁睁的看他势力不断坐大,封锁住水陆关隘,全取八闽,几乎成了个独立王国。而且依仗坚船利炮的优势,屡屡搞出大动静,竟已南下挟取了残宋的小皇帝。一旦宋室的百年声望与张镝的军政才华兼强大实力相结合,想要剿灭就更加困难了,甚至南国的局面都完全有再次反转的可能。
这沉重的压力都压在董文炳的身上,当崖山惨败的消息传回的时候,董文炳久久不能言语。或许可以说是兔死狐悲吧,他是江淮行省右丞,塔出是江西行省右丞,现在塔出死了,下一个是不是要轮到他?
董文炳向皇帝上书,请求速派北方大军平定江南,大元的三十万主力北上已经将近三年,帝国的砝码都押在了漠北草原,但江南才是根本,正因为江南的财富才能支撑大元连续的打内战,现在是时候把重心往南移动一下了。
皇帝是圣明的,听取了他的谏言,决定从辽阳行省抽调蒙古军、探马赤军和汉军共十万人,加上中书省和江淮行省刚刚平灭红巾的部队,荆湖行省再出一部分援军,差不多能够凑齐二十万兵马,可以再次发动一场大规模的征讨。
董文炳不知道二十万人够不够,但显然自己的身体已经无力去指挥这样大规模的征伐了,自己的身体自己明白,从一年前泉州战败就已经被耗损了一大半的心力,近来闽广的变局令他忧劳更甚,这一病就有不起的架势。
董文炳六十二岁了,比起他的皇帝陛下还小了两岁,但上天似乎并不打算让他们这一对“明君贤臣”走的更远。
七月初,董文炳抱病二十多天,距离崖山的败局也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
这两件事都是严格保密的,在朝廷的大军抵达之前,必须遏制所有不利的言论,但小道消息还是无法避免的传播开来了。
闭门许久的董文炳决定见一次客,目的是打消行省上下的顾虑。他要当众宣布朝廷的大军已经南下,也要向公众表明,自己安然无恙,这些天是忙于向朝廷请兵。
至于崖山的“谣言”,那只是一个不知名的小岛上一场微不足道的剿匪战斗,根本不存在什么江西行省全军覆没的事。
董文炳的相貌清矍了不少,但刻意修饰过的仪容让看不出太明显的病弱之态。
今天的“客人”很重要,他必须见一见,关乎江淮行省上下的民心士气,甚至关乎整个江南的局势走向。
他的“客人”就是宋廷的丞相文天祥。
自从海丰五破岭战败被俘,文天祥就被李恒部下的兵马押解着北上,取道江西,历经一月之久终于送到了杭州。途中屡次遭到不明身份的武装抢夺,费尽千辛万苦才到杭州。
……
文天祥相貌也是清瘦,但却更显得挺拔,仍不失固有的气质和威严。
到了行省官衙,公堂上的三班衙役咋咋呼呼的勒令文天祥下跪。
董文炳高坐堂上,想要在气势上压倒对方。
文天祥昂然挺立,不屑的斜了一眼。
“德佑二年,吾至皋亭山见伯颜,不过长揖为礼,尔等何人,乃令我跪者?”
意思是我文某人当年跟你国大佬伯颜分庭抗礼的时候,你们这些小辈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疙瘩呢。
那傲娇的神情根本不像一个阶下囚,反倒他才是这公堂上的主人似的。
几个狐假虎威的家伙还想用强,却被文天祥呵斥一声:“竖子安敢无理!”
那气场就将人镇住了。
罢了罢了。
董文炳摆摆手,不要折腾也罢。
当年在皋亭山大营,文天祥单人入营谈判,不卑不亢,连伯颜都未能奈何得了他。这样的人可以站着死,绝不能让他跪着生。想用『逼』人下跪这样的法子来树立心理优势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