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规模不小的商队从岷江的上游顺流而下,抵达泸州地界时就在渡口被兵丁拦截了,这支商队挂着好几家商号的认旗,像是由众多小商队合在一起行走,这在如今不太平的年头是常有的事,人多了底气壮,也不容易遭到多如牛毛的小股盗匪劫掠。
渡口盘查的兵丁很高兴有如此大规模的商队前来,这意味着能够发一笔小财。
尽管商队具有合法通行的官凭路引,但拦截的官兵绝不可能放过这样一个雁过拔毛的机会。一个小军官跳上船头,假模假样的看了一遭船舱里的货物,本来没什么好查的,但不查就等于白白放过了一块肥肉,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通通卸货,搬上岸检查!”那小军官把手一挥,做出公事公办的架势。
“啊呀军爷,无非是盐酒丝茶及诸样百货,何必劳烦了各位军爷!”
领队的商人很“懂事”,一边解释,一边塞上了厚厚的一叠宝钞。
那小军官动作娴熟的将宝钞往怀里一塞,敷衍道:“既然没什么违禁物,那好嘛,去找书吏签了路条放行吧!”
“多谢军爷,多谢军爷!”
十几只商船鱼贯通过,经由水门去往泸州城,这个泸州城当然不是三十里外宋军控制下的泸州神臂城,而是元军治下的泸州旧城。
泸州的元军内紧外松,除了对神臂城的严密封锁,对于治下的其他地盘是十分松懈的,因为整个四川都已经掌握在手中,只有川东这几个孤城还在抗拒,元军上下都不会意料到还有别处来的敌人会从后方给自己造成威胁。
这支商队总数也不过两三百人,确实不像什么大的威胁。
……
神臂城内,演兵场上。
王世昌从两千战兵中选拔了五百死士,事到如今,困守没有生路,不如放手一搏,死也英雄,总好过在这山城里奄奄待毙。
城中最后的一点粮食被尽数取出,煮了几大锅米饭,五百壮士饱餐一顿,磨砺刀枪,心怀着有去无回的壮烈。
数千百姓扶老携幼,勉力支撑着因饥饿而虚弱的身体前来送别。他们都是不愿意臣服于异族的孤臣孽子,哪怕到了这样绝望的时刻,他们想的还是拼死一搏,而不是投降苟活。耙耳朵的川人,在这样的时刻却有着异乎寻常的韧劲。
清晨的江面,一如既往的雾气浓重。王世昌带着五百壮士缒城而出,从南面城墙角吊下几十张筏子,趁着晨雾划向对岸,目标是东南方数里外的暗溪碧。
晨雾固然是一层掩护,但并不彻底,毕竟不能像黑夜那样完全的遮蔽视野。只不过,王世昌没法选择夜袭,一则神臂山下的江面水情复杂,白天都很难保证不翻船,夜晚更难以行动;二则长时间饥饿的士兵们只吃了一顿饱饭,夜间行动的体力无法保证,更有很多人患上了夜盲症。
那么袭击的时间就必须放在白天,只能寄希望于雾气的掩护能让攻击行动更加顺利一些。
现实总不可能如想象般如意,越靠近江岸,雾气就越淡,接近到三四百步外,元军的了望哨就发现了江面上的异常。
一阵响锣警报,接着是纷纷乱乱的人喊马嘶,众多的元兵很快就聚集到了暗溪碧的江滩。密如飞蝗的箭矢向着江水中影影绰绰的木筏射去,而王世昌的手下在长期的守城战中早已经用光了羽箭,已然不可能对敌人的远程攻击进行任何有效的反制,只能压低了身子在简陋的木盾后躲避,但仍旧不断有同袍被射中落水。
壮士们加快了划桨的速度,几十只木筏迅捷的冲向岸边。
由于敌人发现的早,这场袭击已经没有突然性可言,元军已经在岸边做好了迎战准备,层层刀斧和长枪沿着那适宜登岸却并不宽阔的江滩密集的摆开,弓弩手则在阵地后列继续游走射击,见缝插针的给宋军以杀伤。
“杀他个龟儿子,死了算逑!”
壮士们嘶吼着跳下齐腰深的江水,提着刀趟向岸边。
元军以逸待劳,并且人数比进攻者多了数倍,驻守暗溪碧的足有两千多人,王世昌手下区区五百名饥疲之兵,只剩下一股向死的血勇,毫无疑问只是来送死而已。
这徒劳的一场努力,大约算是王世昌为了神臂城所做的最后一次垂死挣扎吧。
同袍们一个又一个在离岸咫尺的地方被凶残的元兵杀死,但始终无法突破敌人的防线半步。
心如死灰的王世昌是被部下拖着回到木筏的,眼睁睁看着五百壮士在暗溪碧折损了三百多人,剩下的不到两百人挤到仅剩的十几只木筏上折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