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他终于发出了最后一声,绝望而撕裂的呐喊。 一切重归静寂。 等到沈忘和程彻翻越人山人海,终于赶到许老爷身边时,这位被开膛破肚的许老爷连血都凉了。丢下家主逃窜的轿夫和奶娘,此时正瑟瑟发抖地聚在围观的群众之中,颠来倒去地诉说着自己的遭遇。 “我看清了……那……那吃人的尸魃就是董大!”一名轿夫鼻涕一把泪一把地惊恐回忆着,而他口中的董大正是那具丢失多日的尸身的主人。 “是他没错!若不是我跑得快,只怕也会被他吮了肠子!”另一名轿夫忙不迭地应和着。 “他不会吃你”,一直缩在一边,被喊做阮庆娘的奶娘开口了,这老婢倒是有些胆色,语言尚算流利。 她谨慎地看了一眼躺在血泊中的许老爷,压低声音说:“我觉得那董大就是冲着我家老爷来的。当时,我也被吓慌了神,莫名其妙地就冲着那尸魃跑了过去,几乎是擦着它的肩膀逃走的。但那尸魃愣是没看我一眼,只那样直勾勾地看着我家老爷的轿子。” “这位大婶,敢问那董大和许老爷有什么过节吗?” 阮庆娘应声回头,正撞进沈忘温和而明亮的目光里。青年男子彬彬有礼的态度让她极是受用,当下回道:“我家老爷平时看着憨厚寡言,其实私底下手黑着呢!董大带着村里人接了商会起梁的活计,死前一天还和我家老爷为了银子计较呢!我也是看透了老爷抽筋扒皮地手段,手里有了点儿银子就想为自己赎身。本想着趁他今天心情好,给他提前透个底,结果,还没等说呢,这人啊……就死了……” “这样说来,死的那十个人确实都是帮着商会起梁的壮实汉子啊!”张坦闻言,恍然道。 沈忘略一思忖,先前猝死的十人参与过商会的起梁;前两日死去的齐老爷是商会的二把手;今日刚死的许老爷更是商会的大当家,看来这商会水深难测…… 他又将目光投向许老爷血淋淋的尸体。在官府的衙役们尚未赶到之前,现在正是最好的观察尸身的机会,说不定能有全新的发现。于是,沈忘再无犹疑,站起身向那片浓稠的血池走去。程彻谨慎地环顾四周,紧紧跟随在他的身后。 许老爷的尸身看上去惨不忍睹,还前几日死去的齐老爷甚为相似。他们二者皆是腹腔大开,肠子凌乱地堆在体外,殷红的血迹在他身下铺开,宛若红色的湖面。 许老爷身上有一处深可见骨的伤口,伤口上留有清晰的骇人齿痕,皮肉外翻,像是炸开的石榴花,带着某种难以抗拒的血腥美感。 沈忘跪在地上,脸几乎贴到了许老爷的身上。他听到身后的程彻发出压抑的干呕声,一股奇怪的味道混合在甜腥的铁锈味儿中扑鼻而来。 沈忘闭气凝神,将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在那可怖的伤口上。雪白的骨头隐隐约约显露出来,像是翻滚的岩浆里掉落的一块莹亮的玉石。而在白骨之上,一道可疑的骨茬让沈忘猛然睁大了眼睛,那是…… 正在沈忘再要看个分明时,身后却响起一声炸雷般的断喝:“何人乱动尸身,惊扰死者!还不速速退下!” 尸魃之祸 (十二) 沈忘站起身, 只见数名衙役簇拥着一位大腹便便的县令正谨慎地瞪着他,若不是程彻挡着,那些衙役只怕会一拥而上, 沈忘额上青筋一跳, 拱手一拜,朗声道:“桐乡沈无忧,拜见县令大人。” “沈无忧……”那县令把肥嘟嘟的厚嘴唇一撅,似乎正拼尽全力在脑海中搜索这个有些熟悉的名字。旁边有个同样矮胖的师爷,踮起脚在县令耳畔说了两句, 县令油乎乎的面颊便绽放出喇叭花一般的笑容:“原来是沈解元!你这是……” “学生进京赶考,途径贵县,恰逢此案,心中诧怪, 是以未经允许便查看了尸身, 还望县令大人恕罪。”这个案子靖江县的府衙已经拍板结案, 沈忘若想查, 就只能低调行事。谁料今日却撞上了正主, 他只能表明身份。但沈忘还是刻意省略了春山求告的内容, 将所有的原由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既只是好奇嘛……”县令拖长了语调, “无妨无妨, 本官也听说了沈解元力破嘉兴龙见案的来龙去脉,理解沈解元乃是一时技痒, 不会责怪于你。” “但是”,县令的小眼睛有些危险的眯缝起来,似是警告, 又似是威胁:“嘉兴是嘉兴,靖江是靖江, 此案本官已成竹在胸,只待抓住那害命的尸魃就可从容结案。罪魁祸首已身死狱中,本官也完成了对县中百姓七日之内擒获真凶的嘱托,沈解元自可放心进京,无需因此案挂扰。” 程彻听的老大不痛快,想起春山师徒的惨状,他张口就要顶撞回去,却听沈忘轻声说:“大人说的是,学生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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