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 宽阔的官道上, 一辆马车正在疾奔而行, 驾车之人须发浓重, 眉目深刻, 颇有几分异域风情, 正是陪同沈忘进京赶考的程清晏。马车之中, 沈忘紧紧捂住自己的右肩, 随着每一次剧烈的颠簸, 面上就愈加苍白几分。 因着在山东临清遭遇水匪一事,沈忘的右肩受了重创, 幸而柳七随行,及时调理,让他不至于错过今年的春闱。然则伤筋动骨一百天, 就算是柳七妙手回春,这伤口的恢复也需要不少时日。因此, 三人不得不暂驻临清养伤,让本来绰绰有余的行程骤然缩短,三人也算是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在会试前三日才将将赶到京城。 眼瞧着城门将闭,程彻也顾不得沈忘右肩伤势未愈,急急策马扬鞭,想要在日落之前赶进城中。 车内,见沈忘咬着牙不吭声,柳七板起脸道:“若是不绕道去大明湖,定然还赶得及,也不用这般遭罪。” 沈忘弯起眉眼,极力忍住面颊不自觉地痉挛,声音柔软得化不开:“济南府冬日初雪,不去看看岂不可惜。我不疼,只是新皮肉发着有些痒,停云无须挂怀。” 柳七叹了口气,抽出三根银针,往沈忘肩上的穴位扎去,一边轻抖手腕扎针一边犹自絮絮叨叨:“古有韩愈口不绝吟于六艺之文,手不停披于百家之编;汉时董仲舒下帏讲诵,三年不窥园。大明湖的雪景何时看不得,会试在即,多温几遍书总是好的。” 这一针扎下去,沈忘半边身子就觉着麻酥酥,热乎乎,彻骨之痛顿减。他本想说,大明湖雪景常有,可赏雪之人不常有。可看着柳七认真劝诫的脸,话到了嘴边,又被沈忘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化作顺从而疏朗的笑。 大明湖的雪,他深知她也是喜欢的。柳七自小生活于南方,几乎未见过雪,即便是有,那也是撒盐于天的细小雪粒子,哪能比得上北方雪虐风饕,漫天鹅毛。唯有那盛妆素裹的天地,方能体味雪之精魄,冰之寒魂。 更遑论那揽尽天下秀色的大明湖,深冬的清晨,他与柳七、程彻踏上那冻得硬邦邦,晶璨璨的湖面,冰下湖水宛然,鱼儿悠游,冰面上几寸的位置浮着一层若有似无的薄雾,雾气的边缘被洁白无暇的积雪填满,头顶便是温柔的浅灰色苍穹。 天地仿佛都颠倒过来,难以分别,而他们三个则如同嵌在水晶世界中的懵懂小人儿,徜徉在一片清澈的混沌里。 那一刻,沈忘转头看向柳七,她的脸上,罕有地露出了孩童般惊喜欣悦的神情,那种被上天过早夺走的天真,让沈忘久久难以忘怀。 为了那样的笑,哪怕伤口再疼些,也是值得的。 这般想着,沈忘肩头的疼痛似乎更轻了。 三人终于在城门闭合之前,紧赶慢赶冲进了北京城,程彻发出了一声畅快的大笑,继而掀开门帘,探进头来关切地问道:“无忧,伤口疼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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