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佛凄凄切切地抬起头,脖子和头脸的边界根本分不清,此时倒像个刚从地里长出来的大白蘑菇,让人同情之余,又不免好笑,只听他嘴唇翕动,口中吐出了几个意味不明的音节,沈忘皱着眉头听了半天,只得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柳七。 柳七示意众人围坐在床边,在活佛背后垫了一个不知从哪儿寻来的蒲团,让他能坐的舒服稳妥些,方才道:“他说,仁兄,我命苦啊!” 易微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赶忙以手掩口强作掩饰。她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不该笑,心中也颇与活佛有几分共情,可活佛的话让柳七一转述,却平添几许荒唐与悲凉。 柳七解释道:“他长时间被白莲教人以银针封穴,口不能言,手脚被缚,因此无论是口舌还是四肢都有了不同程度的萎缩,需要精心调养方能恢复。刚刚你们进来之前,我与他交谈了一番,多少能分辨其话中之意。” 柳七冲着活佛安抚地点点头:“你尽管说,我自会为你转述。” 活佛慌忙点头,扑簌簌的眼泪随着头部的动作连成了串,在苍白的脸上汇成了两道小溪。他絮絮地讲着沈忘等人听不明白的话语,从柳七的转述中,众人也逐渐明白了事情的原委。这故事太过曲折离奇,若非当事人亲口讲述,实难令人轻信,正所谓:剑气分还合,荷珠碎复圆。万般皆是命,半点尽由天。 却原来,活佛出身江西吉安的书院世家,自小便颇通算学,八股文的水平就稍微差一些,本想混个举子,做个低阶小官也就罢了,却耐不住家中父母兄长一再规劝,只得进京赴试,一路行至山东境内,借宿于一家客栈之中。 一日,活佛正在房中温书,却听见客栈大堂之中哀嚎声起,似乎有竹板拍击的脆响不绝于耳,活佛也是个好凑热闹的主儿,便将手中的书卷一扔,奔下楼去。只见客栈的账房先生正在大庭广众之下责打一小童,询问原由方知,小童是账房的学徒,平日里跟着账房先生核对账目,记录收支。这小童细致灵秀,很得先生喜爱,近日里更是将主账交予小童核算,颇有栽培传承之意,可这问题恰恰就出在这主账上。 今日,是一年度账目核销的日子,账房先生亲自过目后却发现,主账中有一笔数额颇大的银两有进无出,不翼而飞,便料定是这小童监守自盗,私吞了这笔钱粮,是以当着众人的面,将小童狠狠责打,逐出客栈,永不录用。 活佛一听,登时技痒,提议以自己官身作保,重新核算账目,以防错枉好人。账房先生本不情愿外人插手,无奈活佛有功名在身,不敢违抗,便以三日为期,要求活佛给出最终结果。看着小童被抽打得红肿的面颊,活佛拍了胸脯,立了“军令状”,只要求账房师父允他再添一人,帮助校对。 话音刚落,借宿客栈的另一名举子便毛遂自荐,愿意帮助活佛救小童于危难。二人一拍即合,相处甚欢,三日里衣不解带,目不交睫,不眠不休的运算整理,还真让他们算出了个“所以然”。 原来,监守自盗的并非小童 ,而是负责采买食材的后厨小厮。这小厮为还赌债,私自挪用了银钱,又恰与账房先生沾亲带故,二人一合计,决定将这口黑锅推到自小便是孤儿的小童身上。 凭借精道的算术技艺,活佛不仅救下了被冤枉的小童,更是抓住了隐在幕后的罪魁祸首,心下不由得大喜过望。他设宴款待与自己披肝沥胆劳苦三日的另一名举子,二人推杯换盏,言谈尽欢。 然而,当宿醉的活佛一觉醒来,却发现自己的盘缠少了一多半,更要命的是,证实自己身份的路引也不翼而飞,这可把活佛惊得三魂没了七魄。等到活佛衣衫不整,连滚带爬地回到客栈,竟发现那一同核算账目的举子不见了踪影。他捧着所剩不多的盘缠哀哀哭了一日,倒是把自己哭明白了。 既然老天都不让自己进京赴试,那又何必强求呢?不若转头回家,来日再做计较。活佛计算了一下自己回程应需的钱粮,竟是堪堪足够,可见偷钱之人给他留了退路。 雾散 (二) 易微咽了口唾沫, 只觉刚刚喝的茶水尽皆蒸发了个干净,嘴巴干燥得厉害,她跟沈忘互相交换了一个不可思议地眼神, 轻声道:“不至于这么巧吧?” 程彻表情复杂, 疑惑地打量着活佛,又不敢置信地摇了摇头:“要不……无忧,你问问他?” 沈忘也难得露出了为难的神情,对柳七道:“停云,还是你问吧, 尽量委婉一点,不要吓着他。” 柳七点了点头,开口道:“你刚才说你叫霍子谦,也是参加今年春闱的考生?” 活佛愣怔地眨巴着眼睛, 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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