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霍子谦以手指点,在座众人几乎没有人发现那一行标注在边角的数字,可见霍子谦对这本账册有多么审慎细致。众人盯着数字沉默不语,就连纪春山也学着大家的样子,摩挲着自己无毛的下巴,冥思苦想着。 这本账册对历城县衙的重要程度不言自明,若说这么重要的账册中会出现几组毫无关联、毫无意义的文字,那简直是痴人说梦;可如果说这些文字含有独特的含义,那除了精通算学的霍子谦之外,又有谁能堪破其中迷局呢? 沈忘此时也强打精神盯着页脚上的文字,三组米粒大小的纤细字体在毫无规律可循的页码上往复出现,宛若一缕幽魂,循着自在的心意,悠然拨弄着书页。沈忘还待细思,却只觉一道灼热的白线以某种奇诡的速度在脑海中穿行而过,什么东西闪亮了一下,继而湮灭,巨大的痛楚在沈忘的头脑中叫嚣起来,让他整个人痛得咬紧了牙关。 舜井烛影 (二十三) “沈兄, 你怎么了?”眼瞧着面前的男子全身痉挛般紧缩了一下,面部肌肉也瞬时绷紧,柳七赶忙问道。 沈忘强颜欢笑道:“无妨。” “无什么妨, 脸都疼变形了还装呢!”李时珍见自己好不容易救醒的沈忘强撑病体, 气不打一处来:“他还是个病人,天大的案子也得缓缓!这是人,不是物件儿,让他歇上半日,有什么计划晚上再说!” “还有这个霍……霍……霍……霍什么的!”李时珍一指蹲在床头扒拉着账册的霍子谦, “也得缓缓!” 闻言,刚刚说得最起劲的易微和程彻对望了一眼,悄悄吐了吐舌头。柳七也同意李时珍的安排,嘱咐众人道:“这历城县衙之中, 耳目众多, 沈兄苏醒一事, 暂时不可外传, 以防生变。” 众人依言走出房去, 柳七看了一眼在沈忘床前恋恋不舍的李时珍和纪春山, 叹了口气, 柔声催促道:“师父, 师弟?” 李时珍闻言,赶紧装作整理装着羊粪球的布袋, 嘟囔道:“为师……为师得把药引子拿走啊,催什么催。”全然忘记了刚刚就是他自己催得最急。 纪春山倒是听话地红着眼眶跑了出来,礼数周全地跟柳七师姐行了礼后方才离开。 人头攒动的房间转瞬间就只剩下沈忘一人, 柳七看着清瘦的男子又钻回到被子里,弯腰时, 洁白的里衣透出的脊骨格外突兀。柳七如同被那尖锐刺了一下,双拳缓缓握紧了,她必要让那燕隋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见沈忘终于在床榻上安稳地躺好,柳七便准备合上门离去,却听见沈忘略有些嘶哑的呼唤声:“停云——” 柳七手上的动作一滞,透过即将合拢的门缝看向床上的男子。清朗的天光从缝隙间投射而入,在他的被褥上形成一道明亮的光斑,而他放在被褥上的指尖则被映得几乎透明。 沈忘没有探头来望她,只是用那再熟悉不过的,温和的清浅的嗓音,轻声道:“我说过,我们不会走散的,我不会再让你一人了。” 他的声音那么轻柔,如同烟霞一般,一阵风就能吹散,可听在柳七耳中,却无异于雷声隆隆。原来,那些她对着盛放着牡丹花的屏风所说的荒唐之言,昏迷之中的他竟是尽数听于耳中,柳七的脸登时烧了起来。 就算是不通世情,冰肌玉骨如柳七,又岂能不知沈忘的心意。可是他的心意,她如何回应,又怎敢回应?她是连自己真实的姓氏都无法承担之人,又遑论承担另一个人的人生呢? 柳七一言不发,轻轻阖上眼帘,将即将涌出喉咙的叹息压回到微微颤抖的身体里,慢慢关上了房门。 然而,沈忘的安眠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被隐约传来细细簌簌声惊醒了。他疲惫地抬起眼皮,向房间中看去。房间正中的圆桌旁,只见易微正以手掩口,叽叽喳喳地同柳七耳语着什么,面色凝重。而站在两位少女身旁的程彻也是一脸颓丧,俊朗的浓眉耷拉着,形成一个意味分明的“八”。房间一角的美人榻上,霍子谦鼾声震天,身上盖着程彻的旧衣,怀里抱着账册,睡得几乎昏死过去。 沈忘缓了缓神,双臂撑着身体坐了起来:“小狐狸,怎么了?” 易微闻声转头,眉眼在触到沈忘的一刻垮了下来,像极了一个被抢走拨浪鼓的孩童:“你醒了大狐狸……适才,我和傻大个想提前找燕隋敲敲边鼓,看看能不能从他嘴里套出话儿来,这样你也就不用头疼了,可谁知道,那燕隋的宅子里连个鬼影子都没有,竟是……竟是被他跑了!回来的时候,我们又特意询问了方长庚,他说……他说今日燕隋带着一家老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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