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灾海魇 (四) 昨晚, 家里似乎是来了客人。自从独子殷择善成了赫赫有名的殷大状之后,家里的客人就明显多了起来。殷择善寒窗苦读十余载,连个秀才都没考上, 殷万福还记得那几年家徒四壁的日子。当时, 自己的眼睛还没瞎,还能日日出门,沿街叫卖自己编得竹筐。就这样挣扎了数年,有一日,殷择善应朋友之邀写了一张诉状, 而就是这薄薄的一张状纸,彻底改变了殷家人的命运。 这张诉状条理清晰,论据详实,有礼有节, 颇得当时县太爷的欣赏, 朋友的案子也因此顺利完结。自此之后, 找殷择善写状纸的人多了起来, 逐渐地供不应求。更有甚者, 提议让殷择善站到堂前, 做一名真正的讼师。 曾经门可罗雀的殷家宅院, 现如今却人声鼎沸、摩肩接踵, 殷万福也沾了儿子的光,再也不用沿街叫卖了, 整日饮酒作乐,胡吃海塞,一日日地胖了起来, 可这一对儿招子却像跟他对着干一般,越来越不顶用了。而在殷万福彻底瞎了的一个月后, 那南菀便进了殷家的大门。 “人哪,都一样,过苦日子的时候别人多看你一眼都嫌污了眼球,这日子殷实了,人倒跟麻雀似的吱吱喳喳直往脸上扑,狗德行……”殷万福听着正堂隐约传来的交谈声,骂骂咧咧地翻了个身。 殷择善虽是财力鼎盛,可奈何没有个一官半职,也没有功名傍身,是以就算是实力雄厚,却也没有蓄养奴仆的资格,家中的大小事务皆要靠南菀一力操持。此时的殷择善翻身都有些费劲,再加上屁股上的浓疮鼓鼓作痛,让他忍不住想喊那贱皮子来伺候。可正堂正宴请着客人,南菀定然也是走不开,他又岂能失了儿子的体面。思来想去,殷万福也只能强忍烦躁,翻了个身,屁股朝天地趴着,这才自觉舒服了些。可这样一趴,胸口却又堵得难受,引得殷万福哀叹连连,越发难以入睡了。 而恰在这时,正堂之中似乎产生了些许微妙的变化。 “你是——为我殷择——冤大头啊!?——你以为凭你的——,在济南——地界儿——,能与我碰上一碰?” 那是儿子的声音,骄傲矜贵,像富家子弟一般洪亮的声音,殷万福不由得直起身子,抻长了脖子细细分辨那隐约飘来的吵嚷声。 来人回话了,可声音却支支吾吾不甚清晰,但瞎了多年的殷万福耳力极好,虽然听不清来人具体说了什么,但从音色和语态来辨别,来人是男性无疑,正在说着让他难以启齿之事,因此才吞吞吐吐,磕磕巴巴。 “南菀是我的人,我想——轮不着你来——!” 儿子的声音更加愤怒了,从话语中,殷万福准确地分辨出了“南菀”二字。殷万福早就忘了屁股上隐痛不止的浓疮,彻底坐直了身子。他早就知道那贱皮子会给殷家带来灾祸,他早就知道! 自那贱皮子来到殷家之后,殷家的天就变了。先是邻居们开始议论纷纷,什么殷大状挣得都是不义之财,整个殷家只有殷夫人是大善人之类的闲话不绝于耳。到后来,邻居们竟是连名字都不喊了,择善被他们叫成了“算颠倒”,而堂堂正正的“殷夫人”则变成了“菀姑娘”,就好像拼命要和殷家拉开关系一般。再后来,京城里来了新县令,找状师的人就突然间少了一大半。往常踏破门槛的苦主们,此时却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殷万福并不知道此间缘由,他只觉得这一切的改变都是由于南菀的到来造成的。而陈夫人一事,更加深了他与南菀之间的间隙。前些日子,陈其光的夫人曾登门拜访,请殷择善拟了一张息诉的状纸,润笔费多得惊人。 殷择善高兴得让南菀去市场上割了三斤的猪头肉,和殷万福痛痛快快喝了一顿。席间,南菀言语之间却与殷择善多有龃龉,似乎是很不满于殷择善所写的状纸。殷万福急了,儿子好不容易又开了张入了银子,哪轮得着这贱皮子指手画脚,便开口骂了南菀。 南菀没有回嘴,沉默了片刻,似乎是想与殷万福解释些什么,一旁的殷择善却冷笑一声,道:“怎么,我这小庙还容不下你这尊菩萨了!” 下一瞬,一声清脆的巴掌声便招呼在南菀的脸上,殷万福先是一怔,继而心中却升腾起一股难言的快意。贱皮子,该! 可那充盈着整个胸臆的热气消散之后,一阵寒意也随之袭上心头。为什么这南菀吃着殷家喝着殷家,夫君挣了钱,也不见笑意,反而起了嫌隙呢?她这般胳膊肘往外拐,又是为了什么呢?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这贱皮子有了外心。 自那时起,殷万福就时刻注意着南菀的动向,他要替儿子好好看住这只狐狸精! 正堂中的吵嚷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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