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眼睁睁地看着那人手中的长剑直取自己咽喉,恰如闪电劈开天幕,势不可挡!然而,就在冷硬的剑风已然刺痛他脖颈的同时,剑尖几不可见地一抖,转了方向,猛地扎进朱翊钧身后的金桂树! 太近了,近到能看清那人疯狂的双眸,近到能感受到那人急促的呼吸,钳制在咽喉的危机感陡然解除,朱翊钧终于回转过神来,声嘶力竭地喊了出来:“救驾!” 挟刃落花 (三) “仵作!?”张居正和冯保几乎是同时寻到了朱翊钧话中的重点, 异口同声地问了出来。 见先生与大伴皆是瞠目结舌,朱翊钧虚弱地笑了,解释道:“柳仵作可不是寻常的仵作, 她师从李时珍, 随着沈御史办了许多大案子呢!朕还记得,在捧头判官一案中,柳仵作用白梅肉制成饼,敷在尸身之上,再隔着油纸伞验看, 找寻骨骼断裂处的方法,实在是匪夷所思!还有还有,沈御史在济南府遇险之时,也是柳仵作力排众议, 顶着压力……” 沈忘终于没忍住, 轻轻咳嗽了一声。 朱翊钧也意识到了自己言多必失, 赶紧止住了口, 有些忐忑地看向张居正:“张先生, 总之, 柳仵作真的是医术拔擢之人, 既然宫中御医束手无措, 不如让柳仵作进宫来试试。” 张居正和冯保对视了一眼,拱手对朱翊钧道:“圣上龙体康健, 事关国本,柳仵作入宫之事还需考量,还请圣上莫要心急。” 见张居正并没有一口回绝, 朱翊钧的笑意更浓了,连连点头。经历了重大情感波折之人, 一旦松懈,往往会感受到强烈的疲惫感,此刻的朱翊钧便是如此。他以手掩口,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眼中也漾起了困倦的泪水。 见此情景,冯保面上一喜:“圣上可是困了?” 朱翊钧缓缓点了点头,仿佛生怕自己动作太大会把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瞌睡虫吓跑一般。冯保赶紧伺候朱翊钧躺下,朱翊钧的目光却始终凝在沈忘的身上。 “沈御史待朕睡熟了再走吧?”少年天子有些赧然地开口道。 沈忘心头一暖,郑重拜道:“微臣保证。” 朱翊钧这才放心地合上了双眼,抿紧了唇,格外认真地睡了过去。朱翊钧这次入睡极快,几乎是没有一炷香的功夫便鼾声如雷,与其说他是睡过去的,不如说他是惊恐交加,疲惫不堪昏死过去的。 沈忘看着朱翊钧即使在沉睡中依然紧蹙的眉头,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沈御史,可否出来说话。”身后,响起张居正沉静冷峻的声音。 屋外,清晨的朝阳冉冉而起,带着沐雨迎风后的爽利与清澈,将整个院落映得通亮。张居正行在前,沈忘跟在后,二人脊背皆是挺得笔直,盛秋的风灌入他们宽大的袖口,将衣身鼓荡而起,宛若两只振翅欲飞的大鸟。 张居正并不回头,只是抬头凝望着屋檐上一株新生的瓦松:“沈御史同蔡侍讲交情匪浅啊!” 沈忘心头一跳,只是简简单单一句问话,已经暗示了张居正知晓他入京以来的一切行踪。无论是蔡年时城门口的迎接,他在季喆墓前的独处,亦或是沈念府上的家宴,皆逃不过首辅张居正的眼线。好在,除了无名墓碑真正的主人,他并没有什么值得隐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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