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此情景,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了上来,沈忘的心已经凉了半截,缓步走到柳七身边向井中一看,果不其然,已经泡得发白的小德子正微微仰着头飘在水面上。许是因为泡得时间长了,小德子簪着的发髻披散开来,在水面氤氲成一汪浓重的墨色。而那墨色之中镶嵌着灵动的莹黄,格外显眼,竟是无数飘落井中的金桂花瓣。小德子安详地闭着眼睛,唇角似乎还带着隐隐的笑意,他的表情那般从容自然,就仿佛坐在井中凝望着那一片被桂花熏香的天空。 “先把人拉上来。”沈忘的脸色比死去多时的小德子好不到哪里去,苍白得吓人。 柳七点了点头,正欲去寻村民们来帮忙,却见远处尘土飞扬,竟是有两人两马疾奔而来,正是一路追随而来的程彻和易微。程彻和易微一个是江湖儿女,一个是行伍出身,御马之术比沈忘和柳七高出许多,是以完成了沈忘交代给他们的任务之后便直奔宁芳而来,竟是和沈柳二人前后脚到达。 “若不是问了村口那妇人,这地儿还不好找呢!”那时,指点过柳七和沈忘的编筐妇人正欲起身离去,恰巧被后赶到的易微和程彻撞了正着,倒将四人引到了一处。易微一边说一边嘻嘻哈哈地栓好了马凑上前来,“妈呀!无支祁!”易微哪里知晓井中竟是有小德子泡发的尸体,还以为是形若猿猴的水中凶神无支祁,吓得一蹦三尺高,直接撞进了程彻的怀里。 程彻也正看得入神,冷不防被易微毛茸茸的脑袋狠狠磕在下巴上,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他一边温声安慰着易微,嘴里一叠声地说着“吓不着吓不着”,一边担忧地看向沈忘和柳七苍白的脸色。 “无忧,这人是……” 沈忘长叹一声,自嘲地摇了摇头道:“说来话长,只是证据到此又彻底断绝了。你们那边怎么样?” “你不是让我们跑一趟曲府吗?曲府里的人说,一日前便有人将书信和银钱送到了,送东西的人是个长相清秀的公公。该不会就是他吧?”易微心有余悸地又探头探脑地向水井中看去。 “正是他。”沈忘颔首道。 “啧……”易微砸吧了一下嘴,有些懊恼地道:“早知如此,还不如咱们两组掉个个儿,我和大个子来寻他,你和柳姐姐去曲府,说不定还能赶得及。” 柳七缓缓摇了摇头:“从尸体的涨发程度来看,除非你们能再快上半日,否则还会扑个空。” 易微叹了口气不说话了,虽然沈忘极力遮掩,但她还是看懂了那张平静温和的面容之下颓然的神情,她努力想要说些什么以示安慰,可话到嘴边却化作一声如同小犬般地呜咽声。沈忘看了她一眼,不由地抿唇笑了:“无妨,至少咱们还找到了尸体不是?”一边这样说着,沈忘一边对程彻使了个眼色,二人动手开始将小德子的尸首向着井口拉扯,虽然有井沿上搭的绳子用以捆绑,可小德子的尸首泡了水格外沉重,再加上青苔滑腻,尸首上的皮肤也变得绵软浮囊,沈忘和程彻折腾了半天才将小德子的尸首拉了上来。 二人将小德子的尸首平放在地面上,虽然已经选择了背风的区域,可还是不断有飘落的金桂如同栖枝的蝴蝶一般扑簌簌地降在他的脸上、身上,仿佛这棵金桂树也舍不得这位它自小看大的少年,妄图用漫天的桂花温暖他冰冷的尸身。 沈忘垂首看着面目安详的小德子,心中也是不忍。虽然相处的时间不多,可这位板上钉钉的杀人凶手依旧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见柳七已经着手开始对尸体进行初验,沈忘便抬脚向那间孤零零的小屋走去。 小屋之中并没有什么值得搜索的证物,唯有那摆在桌面上的箱箧,似乎还在静静地等待着主人将它开启。沈忘垫着一副锦帕,轻轻打开箱箧的盖子。箱箧没有上锁,因为年代久远,随着箱盖的掀开发出喑哑地吱呀声,如同一声冗长的叹息。 箱箧中只有两件物什,其一是一封略有些厚重的信件,其二则是一本沈忘极其眼熟的书——《沈郎探幽录》。拉开桌旁陈旧的木椅,沈忘将书放在一旁,打开了那封并没有封印火漆的信件,也展开了太监小德子短暂而悲苦的一生。 挟刃落花 (十五) 太监小德子——也就是宁芳县的卢有德, 乃是卢家的长子,而在他之后,卢有德的母亲又断断续续地生下了六个孩子, 其中两个孩子在三岁之前便夭亡了。而那位受苦受难的女人, 也随着她的第六个孩子一起,离开了这熔炉般难熬的人世。卢有德的父亲是个赌棍,自是不会在意这几个嗷嗷待哺的孩子的死活,一家子的重担便落在了卢有德的身上。 在一个滴水成冰的冬日,年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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