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尚功局的杜尚功正领着手下四司,一一清算生辰纲的数目品类。杜尚功拿起一物说出品名,司计便在礼单上勾选一笔,再按照种类分给司制、司珍或司彩造册管理。其余五局闲来无事,也凑过去帮忙归整,时而品评几句,赞叹李锜供奉的稀世珍玩。
秦瑟见她们规整名目条理清晰,也知自己帮不上忙,而这一批生辰纲数目繁多,一时半会儿根本清算不完,估摸要花费几个时辰。她看李成轩亦是负手在旁百无聊赖,便主动提道:“您开府两年,我还是头一次来府上,您不请我到处逛逛?”
李成轩见有神策军盯着,不会出什么纰漏,便对秦瑟伸手相请,笑言:“自当奉陪。”
两人遂一道往福王府的花园走去。说起秦瑟的身世也是可怜,她九岁那年父兄阵亡,母亲也抑郁而终,德宗怜她是开国功勋之后,便破例册封她为齐州县主,而齐州正是她的祖先——胡国公秦琼的出生地。
当年皇太后王氏还是太子良娣时,住在东宫,其膝下女儿皆已出嫁多年,两个儿子——李纯是皇长孙,当时已被册封为广陵郡王,开始参与政事;幼子李成轩则沉默寡言,课业又很繁重。王良娣感到身边没有体己之人,偶然间听说了秦瑟的身世,便主动提出要接她进东宫抚养。
德宗闻之大为开怀,当即便下旨恩准,逢人便夸赞这个儿媳贤良淑德、识大体。
就这样,时年十岁的秦瑟顺理成章进入东宫,成为王良娣的养女。当时李成轩年十三,也住在东宫,算是与秦瑟朝夕相处了两年,待到他十五岁时另辟宫殿单住,两人才分开。不过李成轩生性至孝,每日都去东宫向父母晨昏定省,每每便能看到秦瑟侍奉在母亲王氏左右。
直至他弱冠那年,皇祖父德宗驾崩,他的父亲顺宗登基,他顺理成章被册封为福亲王,在永福坊开府单住。他这才算真正离开了宫廷,与王氏也无法时常见面了,唯有每逢初一、十五、年节宴会进宫问安,才会与母亲叙话半晌,顺带与秦瑟打个招呼。
李成轩是王氏的幼子,上头三姐一兄比他更早离开母亲,待他在外开府,王氏的五名子女算是都离开了身边。幸好有秦瑟常年相伴,免去了王氏在宫中太过寂寞,正因如此,李成轩对秦瑟一直很感激。再加上年少时同住东宫的情分,两人的关系便比常人亲厚一些,说话也并无太多顾忌。
秦瑟自今日见到他,便觉得他有些闷闷不乐,眼见四下无人,便主动开口问道:“王爷这是怎么了?心情不好吗?”
李成轩边走边回道:“没什么,有些乏累罢了。”
秦瑟在宫里也听说了李锜的事,遂问:“是不是镇海的事很棘手?”
“棘手也是皇兄棘手,这案子如今不归我管了。”李成轩轻笑。自回长安之后,他将一切都禀报给了当今圣上,即他的皇兄李纯。圣上将此案定为逆反,交给了大理寺主审,让他把搜集的证据一并移交,他为此忙了好几天,今日才顾得上交接生辰纲。待此事了结,他便可真正闲散下来。
秦瑟见他一派轻松,不禁微微凝眉,但终究没说什么,转而问起江南的风土人情。
李成轩挑拣了几样趣事告诉她,话到一半忽然想起一件事:“哦对了,我在润州买了些丝绸,一会儿你记得带回宫里,送给母后和几位太妃。”他停顿片刻,又道,“还有你和郭贵妃一份。”
秦瑟揽袖而笑:“还有我一份啊?多谢了。”
李成轩嫌她故作客气,笑着扫了她一眼:“还是按老规矩。”
秦瑟会意地点头。这些年来,但凡李成轩外出,无论是办差还是游山玩水,总会带些当地的特产、物件回来,送进宫中孝敬各位长辈。而这些东西只要到了他母后宫里,都是由秦瑟做主派发,再以他的名义送给各宫女眷——大多是与他母后平辈的先皇太妃,至多再送一份给他皇兄的嫡妻郭贵妃。
秦瑟似乎极擅长此道,每次都将礼物的分量掌握得刚刚好,上至各宫太妃、老太妃,下至郭贵妃,都对李成轩的礼物极为满意,还经常回礼。也是因为这件事,秦瑟的身份已经得到了各宫认可,大家都将她当作未来的福王妃,包括皇太后也免不了有这个想法。
偏生李成轩本人没什么表示,皇太后多次提及让他成婚,可秦瑟的名字每每还没说出口,他便一口回绝。久而久之,宫里都知道福王贪玩,既不关心朝政也不愿成家,日日与奇珍异宝为伍,府中还养着一堆美貌的奴婢。
而被传流言的两位当事人——李成轩和秦瑟似乎都不在意,态度也一如既往,默契地从不提起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