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官?你以为这么容易?”李纯轻笑,也不知是在笑她还是笑自己,“你若进宫当了女官,那些个庸脂俗粉就够你受的。倒不如以做客的名义进宫,她们反而会对你客客气气。”
西岭月撇了撇嘴,显然不以为意。
“你别不信,宫里头的龌龊事可不少,朕只是不想管罢了。”李纯眯起双眼,望着冬日里苍茫的夜空,“朕喜欢单纯的女子,像怜怜和秋娘一样。”
言下之意是郭贵妃不单纯了。
西岭月忍不住替自家姑姑辩解:“圣上这话可有失偏颇,作为您的正妻,管理偌大的后宫,没点心计手腕怎么行?还不被人给吃了?”
李纯再次轻笑:“你说得也对。”
“这次纪美人的事,您可得给姑姑一个交代。”她继续打抱不平。
李纯并没有接话,只黯然地道:“你姑姑一切都好,只可惜她姓郭。”
西岭月心中一惊:“我也姓郭啊。”
“你不一样,你不像郭家人。”李纯扭头看她,“月儿,朕很庆幸你没有在郭家长大。”
西岭月似乎听懂了他的意思,又似乎没听懂,只觉得眼眶一热。
“若是朕这辈子都不立后,你会理解朕吗?”李纯突然站定,认真问她。
此时此刻,西岭月明知道自己应该站在郭家人的立场上进言,劝帝王立郭贵妃为后。可不知为何她开不了这个口,她心中能理解这位皇帝舅舅的难言之隐。他只是不想被强
大的外戚所掌控,不想把枕边人推得越来越远,不想让皇后的宝座束缚他感情的归属,于是他选择空置后位。
虽然知道他当年迎娶郭贵妃只是一种政治选择,可她还是想要问上一句:“舅舅,这么多年了,您对贵妃姑姑真的没有感情吗?”
听闻此言,年轻的天子沉默须臾,才低声回道:“朕敬重她一辈子。”
是敬重,但不是爱。
可生在帝王家,有这份敬重已经很不容易了。
西岭月没有再继续问下去,也劝说不了什么。身边这位年轻英武的天子自登基开始就雄心勃勃,想要涤荡安史之乱后的大唐颓势,他是一位有主见的君王,政事上、家事上,都不会轻易听人劝。她索性也不去多那个嘴。
“等过了年,朕便将你从这案子里择出来。”李纯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已经做得够多了。”
“圣上!”西岭月极不情愿,欲再争取一下。
李纯做了个阻止的手势:“再查下去你会很危险,为国效忠洒热血,还是交给男人去做吧。”此言说罢,他呵出长长一口白气,在两人面前氤氲出短暂的朦胧,似一片迷雾,就好像大唐未来的前程,令人看不清楚。
年轻的帝王突然面露惶惑,想要拨开那一片雾气,伸手却触碰到星星点点的凉意。
“下雪了。”他缓缓仰头,只见天空中有白色的雪花纷纷落下,由小变大,在苍茫夜空之中旋转飞舞。
“真的下雪了!”西岭月也伸出双手,感受着今冬的第一场雪。
“今天是什么日子?”天子记不清了。
西岭月也没记住,倒是远远跟着的内侍耳朵极灵,连忙上前几步躬身回道:“陛下,今日是腊月二十四。”
“这场雪来得及时,明年关中的粮食不愁了。”李纯感受着指尖的凉意,于艰难的时局之中展开一丝笑意。
“是啊,可真是个好消息。”西岭月仰头望着越下越大的雪,睫毛上、鼻尖上是一片凉意。
“您知道吗?成都府很少下雪。”她拨开睫毛上的雪粒,“月儿在成都生活了十八年,只见过三四次雪,而且很小很小。”
“哦?那你居然不兴奋?”李纯笑了,“女孩子见到雪都是很兴奋的。”
西岭月笑而不语。
她不是不兴奋,不是不开心,只是这半年里,她已经学会了藏起心事、控制情绪,学会将一些喜欢的人或事埋藏得很深很深。就像儿时偷偷藏在枕下的蜜糖,在夜深人静时悄悄独享,才是这世上最好的滋味。
除夕前夜,长安城下了今冬第二场雪。放眼望去,城内一片苍茫,唯有远近不断响起的爆竹声,为银装素裹的长安城增添几分热闹的喜气。
除夕当日一大早,西岭月穿着新裁的衣裳,与长公主一家前往郭氏宗祠进行一年一度的祭祖。原本郭家的女儿是无权参与祭祖的,唯有男丁和媳妇才有资格,但因西岭月与家族离散多年,又是圣上钦封的县主,今年族老们特许她参加,正式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