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医师,那是什么?”
巴格达相信,自己一生中从没有像现在这般激动,那巨大的轮毂带给他的震撼太大了,他跑商数十年,走遍中原的各个角落,却从来没有见过驱使巨人帮农户打水的。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一定不会相信这些事情,哪怕有人和他说了,他多半也会认为是酒肆里传出的不着边际的故事。
“水转筒车”程野笑道:“一个帮忙提水的工具。”
“工具……这东西是如何动起来的?”巴格达看着木槽中流出的河水顺着水渠流经村里的所有农田,心中早已泛起波浪,若是吴越之地的稻米也用这东西灌溉,怕是再多的田地也不用发愁了。
“利用水流的力量而已,这仅仅是个开始,以后不光是提水,磨面、冶铁、纺织等等各行各业都可以用水力代替,让大伙渐渐从繁重的劳作中解脱出来。”程野看着远方,似乎那里有着别人无法企及的风景,“而且不光是水力,像是天上的风、地上的火,不久的将来都会成为为我们所驱使的动力。”
巴格达惊讶的瞪着眼睛,他进村子的时候就听到一个流言,说是村里的程医师能驱使天上的雷电,当时他只是笑笑,这种骗小孩子的无稽之谈怕是也只有在这样的小村子里才能听到,甚至大家还会信以为真,若是换了更大的城池只怕会让人笑掉大牙,沦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可是现在他有些信了,不光是眼前的水转筒车,而是程医师在谈起这个庞然大物时是那么的淡定与从容,似乎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就像是万贯家财的人不会为一箱子珠宝皱皱眉头,而对于许多人而言,只怕是一生都没有见过翡翠珊瑚的样子。
贫穷限制了众生的想象力。
巴格达心中忽然冒出一个想法,眼前这个少年的抱负绝不是一城一池,更不会是脚下的这片村落,或许用不了几年,整个天下都将知道他的名字。
不过巴格达终究不是冒失的人,一块璞玉能否崭露头角牵扯到很多因素,他还记得中原的典籍中记载着一个和氏璧的故事,如此美玉最终落了个颠沛流离,下落不明,是福是祸焉能一概而论。
他是个商人,天妒英才之事见得太多了。
巴格达向前走了走,与程野并肩站在河堤上,一同看着天边的流云,他想了很久,才缓缓道:“程医师,生意的事请容在下考虑考虑。”
程野倒也不急,只是此时一个胡人打扮的后生急匆匆跑了过来,他单膝跪在巴格达面前,脸上满是焦急,“族长,铁木尔又犯病了,疼得在地上打滚。”
巴格达闻言急忙回过身来,问道:“那些药可是让他吃了?”
“吃过了,一路上都在吃,可是不顶事”那后生年岁不大,急的都要哭出来,“族长,再这样下去,铁木尔非要疼死不可。”
“带我去看看。”巴格达说走就走,脚下健步如飞,只是走了两步又狠狠地瞪了那后生一眼,“把眼泪擦了,像什么样子。”
巴格达的商队停在村子外面的山坡上,他本就没打算多做停留,与张角口中的“程医师”见一面便启程上路,谁成想这个小小的瓦窑村带给他诸多意外,这一耽搁便是半日。
山坡上整齐的站了十数匹骡马,正在津津有味的低头吃草,它们的背上捆着大大小小的货物,这些便是他们南来北往的报酬。
每隔几匹骡马,便有一个跟队,他们负责照料这些牲口的饮食以及保护货物的安全,无论是翻越高山,还是穿越戈壁,这些行商们眼中只有一个信念,将货物带回目的地,哪怕是付出生命。
这些从西地出来的行商大都地位不高,他们中有奴隶,有难民甚至还有隐姓埋名的逃犯,只是一旦踏上这条路,就要知道这行的规矩,没有货物就没有工钱。
巴格达的商队中许多都是跟了他十数年的老伙计,他们愿意留下来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这个看起来凶巴巴的大胡子其实待他们不薄,以至于整个商队就如亲兄弟一般。
此时山坡上一处草地围了许多人,他们大都穿着夹皮袄,满脸焦急的喊着西地的语言,他们中间一个人正抱着肚子不停地在地上翻滚,表情十分痛苦。
巴格达快步走了过来,他抱起地上的男子,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铁木尔的情况他已经走访了山阳县所有的医馆,却收效甚微,如今已经无计可施,本以为那些太医监的草药能有些效果,然而现在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这个可怜的汉子。
“天神在上,请帮帮这些可怜人。”巴格达右手扶在胸前,诚恳的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