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走停停行了两日,眼前渐渐看到城门的影子,王小妹一扬缰绳,喊了声“驾”,马车“咕噜噜”向着前方驶去。
阿姊吃过晕车药后,情况好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那般又晕又吐,这倒是让王小妹惊叹不已。
程野枕着手臂靠在车厢上休息,两旁的景物缓缓后退,他闭上眼,一时思绪万千。
回想半年前,自己刚来到这个世界,两眼一抹黑,之后就是在这里结识了张家兄弟、阿姊、马钧,一路前行,许多事依旧历历在目。
一边的泗水河在阳光下波光粼粼,泛着银白的晕,渐渐地,周围开始热闹起来,程野向远处的一个山头瞟去,那里是梦开始的地方,只是不知道那几个草棚竹屋是否还在。
阿姊从车厢内探出头,也不自觉的向那里的山头望去,转头的时候,两人目光相对,似乎是想起了同一些事,相视而笑。
与半年前想比,程野发现路上的行人多了许多,他们中许多人穿着破衣烂衫,背着草席铺盖,步履蹒跚的往前挪动。
马车从他们身边驶过,他们皆是希翼的抬起头,伸出手祈求着什么,那一双双眼神中早已没了光芒,空洞的神色中满是凄凉与无奈。
“发生了什么事?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难民?”
程野坐起来,四下张望,前前后后都是挪动的难民,三五成群,正向着山阳县靠近。
此时兵荒马乱,又出现这么多难民,这可不是好事。
王小妹脸色肃然,她握紧缰绳,尽量保持车辆缓速前行,以免撞上周围的人。
“今年南方出现涝情,粮食欠收,许多地方都遭了灾,这些灾民就是从徐州一带逃难来的。”
这个时代的信息传递比较滞后,很多事情传到耳朵里的时候只怕数月已经过去了,按照这个时间推断,灾情很可能在夏末时已经发生,只是南方的灾民一路走到青州地界,只怕各地的情况都不容乐观啊。
程野之前跟随孙大娘逃难,那时只是零零散散的几个人,远不像现在这样多。
一眼望去,整个山阳县脚下,到处都是流离失所的灾民,他们都是统一的面容,一脸的苦楚,面黄肌瘦之下有着说不出的故事。
“这么多灾民,徐州官府都不管么?怎么任由他们走到这里?”程野叹道。
王小妹看了程野一眼,说道:“如何管得过来,不光是徐州,豫州、荆州、扬州等地陆续出现成片的灾民,此时已经临近入冬,若是放这些人入城,怕是有大麻烦啊。”
程野懂王小妹的意思,这么多灾民,真若是哪个郡县收了去,光是粮食就远远不够,狼多肉少的情况最容易滋生犯罪,而且一旦有人开了这个口,便收不住了,到时候怕是整个郡县都要乱了。
可是就这样放任他们不管,迟早也会出大问题,纵观历史,哪朝哪代的颠覆不是由这些难民的暴乱开始的。
程野看着那一张张脸从自己面前划过,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可是心底还是有根弦被触动了。
人是有感情的动物,尤其是有过切身体会之后,总会在相似的场景中寻找自己的影子。
路边的一个土丘上,蹲着一个小男孩儿,他的衣服破破烂烂,脸上、身上满是污泥,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他一动不动,神情有些呆滞。
男孩儿的身边还坐着一个更小的孩子,光着屁股,靠在男孩的身上,他的眼中同样毫无光泽,浑身骨瘦如柴。
不知为何,程野想到了与孙大娘相遇时的场景,他就是这般坐在土堆上,一副毫无眷恋的样子。
程野在车厢内翻了翻,取出一个布口袋,里面是这两日剩下的口粮,虽然只有几个干巴巴的饼,他还是掏了出来。
正在他准备将饼抛给那些难民的时候,一旁的王小妹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喝道:“你做什么?”
“将剩下的饼送人啊,难道你还打算留着过夜吃?”程野理所当然的道。
“你疯了?”王小妹将饼抢过来,塞回到布袋子里,“现在不是你行善的时候,你考虑过此时行善的后果么,你会害了大家的。”
行善的后果,多么触目惊心的词。
王小妹接着道:“你看看那些灾民,他们许多都是几日没有碰过水米了,现在你把粮食拿出来,不就是告诉他们车上有吃的,而且车上的主人还是个滥好人,到时候就算你把这几个饼都给了他们,也于事无补,他们会一拥而上,将整驾车都围住,到时候想走都走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