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济复国之人,还有倭人,各方面的威胁暗算。
对内,缺粮问题、缺兵问题,内部百济归顺势力的平衡,唐军与本土力量的平衡。
这份职务不是荣耀,而是踩在悬崖边上。”
安文生的脸沉浸在黑暗里,说出的话,让人觉得心中发凉。
“阿弥突然被架上这个位置,就是踩在刀锋上舞蹈,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安文生的声音,越发低沉下去。
但是话语里的内容,却依旧冰寒彻骨。
黑齿常之敏于军事,但是政治权谋非其所长。
闻言,只觉得背后汗毛倒竖。
“真有这么危险?”
“王文度暴毙,便是证明。”
安文生转头向苏大为道:“阿弥从不跟我们说,但我们知道他承受了多大的压力,多大的风险。”
“那何不辞去代都督之职?便是做折冲府都尉,或者以他的功劳,再升一级,做郎将都是可以的。”黑齿常之忍不住道。
他与苏大为现在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属于“恩主与仆从”关系。
若苏大为不在,他的前途可想而知。
“我也这般劝过,但阿弥思虑再三,还是决定接下。”安文生幽幽叹息:“他说,是危险,也是机遇,还说什么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安文生转向黑齿常之,脸上难得露出一抹苦笑:“虽然是兄弟,但我有时候弄不懂阿弥在想些什么。”
黑齿常之不由沉默。
篝火闪动,照得人脸上明暗不定。
“总不致如此吧……”
“你以为阿弥为什么要急匆匆带人出来?”
“难道……”
“外部的敌人也就算了,最怕的是敌人不在外,而在内。”
安文生说到这里,似乎觉得自己话有些多了。
摇了摇头,就此打住。
但黑齿常之心中已是掀起滔天巨浪。
这一瞬间,他想到了许多。
苏大为是苏定方的兵法传人,而且看他与苏庆节的亲密关系,他自然是属于苏定方一党。
但是现在百济泗沘城另两位将军。
刘伯英肯定不属于这一派。
苏定方是行伍出身,没有过人的家世,全靠一仗一仗打出来的。
他们属于大唐新兴的“寒门”。
刘伯英、刘仁愿,则是另有根脚。
苏大为突然被拔为代都督,只怕反而遭人嫉妒。
太年轻了,这个年纪实在太年轻了。
有苏大为在,别人的光芒注定要被掩盖。
不,不对,此次出战,苏大为又请刘伯英调拔了几艘大船,若是那种关系,理应……
难道是刘仁愿要打压?
可刘仁愿凭何如此?
对了,他们都说苏大为简在帝心。
现在想想,代都督这个位置,简直坐在刀口上,坐在火架上。
如果苏大为真是大唐皇帝的人,在死了一个王文度后,皇帝怎么还会让自己人去坐这个位置?
千头万绪,黑齿常之一时想不明白。
但他至少明白了一件事。
那就是,泗沘城内唐军的构成,比他想像得更加复杂。
里面涉及到各个势力的内部争夺。
并非像表面上看得那样一团和气。
头一次,黑齿常之对未来生出一种危险和不确定的感觉。
他的心里一时茫然。
耳中听到安文生道:“你要相信阿弥,无论有多困难,他一定能杀出一条路来。
咱们只要尽力辅佐就好。”
黑齿常之摇晃着站起来,向安文生点点头。
他看着苏大为的背影,忍不住迈步走过去。
篝火旁的安文生摇了摇头,心想自己会不会说得太重,把这位百济降将给吓到了?
不过,未来的压力和风暴只会更大。
若是他连这点压力都受不住,那此人不留也罢。
目送着黑齿常之向苏大为走去,两人最终肩并肩,一齐面对着汉江。
安文生双眼微眯,陷入回忆。
江水漴漴。
月光从云层缝隙透下,江面上银鳞闪动。
黑齿常之站在苏大为身边,忍不住扭头向他看去。
苏大为的身量很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