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的天子,虽然给后世人留下“懦弱”、“仁善”的刻板印象。
但身处在时代中,苏大为深知,李治的精明强悍。
这位天子,可是眼里揉不得一粒沙子。
大唐天下那么多事,有哪一件,能逃过陛下这双眼睛。
“阿弥,你觉得,李义府与高阳的案子有关吗?”
李治忽然开口,令苏大为一怔。
他想了想道:“臣不敢妄言,但宝枕原本为公主贴身之物,而且也与巫咒之事有过牵连,这些事,大慈恩寺的几位法师都知道。”
“朕知道了。”
李治拍了拍扶手:“你继续追查高阳的案子,不要为别的事分心。”
“是。”
苏大为心道:果然如自己所想。
只要能令李治对李义府起了疑心,自己今天这趟入宫,就不算白来。
目地算是完成了大半。
估摸着李治也该厌烦了,正当苏大为准备识相的,主动告辞离去。
只听有小太监站在殿外传唱道:“启奏陛下,东台侍郎求见。”
李治抬起的手,向旁挥了挥,本来要令苏大为退下,突然又改了主意:“苏大为,你且在一旁候着,耳朵竖着,嘴巴闭着。”
“喏。”
苏大为不知李治如何想的。
不过既然命自己候着,他便乖乖走到殿中道旁,背对着一根红漆大柱,垂手侍立。
就和殿上那些侍奉的太监宫女一般,眼观鼻,鼻观心,不再出声。
李治伸手示意了一下,侍立在他手边的王伏胜扬声道:“传东台侍郎入见。”
一边说着,一边悄悄抬袖,抹了一下额头上渗出的冷汗。
大殿外。
东台侍郎郝处俊沉默站立。
他的面容沉毅,双目炯炯有神。
虽然满头银丝,但依旧显得精神健旺,让人不敢轻视。
听得殿内传出传召之音,郝处俊整理了一下官服,双手执笏板,迈着方正的步子,走入殿中。
“臣,东台侍郎郝处俊,参见陛下。”
郝处俊立于殿中,双手执笏板,向着李治郑重一礼。
“免礼。”
李治虚抬右手:“东台侍郎求见,可是有要事?”
“确有一件事,臣拿不定主意,所以求见陛下。”
郝处俊的话说完。
李治便忍不住向立在大殿一侧的苏大为,看了一眼。
这一眼的眼色有些复杂。
既有一种,“和你一样”的意味。
又有一种,“你都察寺不是什么都知道吗,可知东台侍郎是为了何事”?
这样几种情绪。
苏大为站在那里,心中飞快盘算。
但在面上,十分严肃,面无表情得好像当初的李思文一般。
对于李治那个眼色,他看懂了。
不过他更懂之前李治让自己带耳朵,闭嘴巴是什么意思。
多看,不说。
观其不语真君子。
非大朝会的日子,朝中重臣突然求见,必然是有要紧事。
果然,郝处俊在得到李治首肯后,郑重一礼道:“臣此次来,是接到几份重要奏折,这些折子,皆参中书令李义府贪脏枉法,民怨极大,臣不敢擅专,请陛下察之。”
说着从袖子里取出几分奏折,双手奉上。
太监王伏胜小心看了一眼李治的表情。
这个时候,李治的表情,就是没有表情。
在不久前,苏大为说李义府的事时,李治是反常的严肃,甚至是冷漠。
但是到现在,却是平静。
这依然是反常的。
东台侍郎为过去门下省,负责审核朝臣奏章,复审中书诏敕,有认为不当者,可以驳回,称“封驳”,是审议机构。
所以郝处俊收到下面诸臣递上的折子,有审议之责,遇到重大问题的,可以直接向李治禀报。
他此次来,属于职份之内。
并不出奇。
奇就奇在,时间节点这么好,刚好是苏大为说完李义府,东台侍郎便来递上弹劾李义府的折子。
世上真有这般凑巧之事?
按李治的性格,他肯定是起疑心的。
可是他现在,面上一丝表情都没有,平静得可怕。
李治的手指微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