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气喘吁吁地跑到归春药铺时,四爷爷早已等在门外。
“秋......秋儿她......”
四爷爷没说话,默默地往旁边退了半步,让我能一眼看见坐在柜旁的剪秋。
虽然她的眼中仍是木然,但和之前的呆傻无神已有不同。
我喜上眉梢,刚要奔上前去仔细瞧瞧她,身子却突然一滞。
是记忆里那些刀光血影挡住了我,她清醒过来真的是好事吗,我害怕知道答案。
“你,认识我?”
我闻言一愣,抬眼正好对上剪秋迷茫的目光。
“秋儿,你再看看我,我是久羡。”
她似乎很努力地想了想,半晌后摇摇头,对我歉意地笑笑,“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转过头去看四爷爷,他则用了一声长叹回答我。
刹那间,我不知道自己是悲是喜。
最后,我同四爷爷道过谢,把剪秋带回了“家”。
她的确什么都不记得了,用陌生的眼神把这个她生活过十四年的地方看了一遍以后,她再次对我摇摇头,脸上仍是充满歉意的笑。
我也挤出笑来,对她说:“没事,你只要知道,这儿是你的家,我是你的家人,就足够了。”
“那我们还有别的家人吗。”她问道。
我喉头一梗,强挤出的笑随即散去。
“有,不过他们出远门了,要很久才回来。”我把头撇向一边,不想让她看见我的表情。
好在她并没有注意到的样子,很乖巧地点了点头。
因为要照顾剪秋,进山的事只能暂且搁下。我在镇上的如意酒家里找了份差事,好歹能让我和剪秋有口饭吃。
唯一麻烦的是,剪秋很在意其他的“家人”,每天回去都会被她缠着问,可我不希望她记起来,所以就找各种借口推脱。为了保险起见,其他几个人的东西也全被我放进了一个大袋子,悄悄埋在屋外的荒地里。半个月后,她终于看出我的不情愿,便不再问了,每天只是老老实实地收拾着家里,做好饭菜等我回去。
也许这样过下去也挺好,我在心里想,等心里的仇恨慢慢淡下去,像这样守着她过一辈子。假装从来就只有我们两个人,假装跟她一样什么都不记得。
这般平静的日子又过了两个月,我开始相信,剪秋和我都已经渐渐习惯。
直至这天夜里,我听见剪秋从房间里走了出去。
我们几个人之前都是一起睡在正堂里,就是被路嵩改成灶台的土墩子旁。到剪秋十二岁时,我们商量过后,把正堂旁边放杂物的房间收拾出来给她一个人住。但她刚过去的那段时间常因为害怕,半夜又起来睡到我们这边的角落里。所以我们也被她带出了一个习惯,就是夜里听见她出房间,就轮流起来去她房间外陪着,直到她重新睡着。
现在她已经十六岁,可这个习惯我依然留着,于是一听见她出房间,我立即翻身起来,想去她那边儿。然而透过四处破洞的门,我看见她并没有朝正堂来,而是轻手轻脚地往外面走去。
我心生疑惑,便想暗暗跟出去。
可还没等我打开门,便看见外面站着一个像是头上长了两个大耳朵的人影。
那天在山上,在他们的墓碑前,有个女孩子问我,要不要用性命换取心中所愿。现在,那个女孩子又出现了,而剪秋正是朝着她那边去的。
稍稍犹豫后,我还是走出门悄悄跟了上去。
剪秋果然走到了她面前,不等我选好一个藏身之处,就听见她先开口道:
“你决定好要什么了吗?”
“是。”剪秋回答,语气很坚定。
倒是那女孩子有些迟疑,“代价是你的命,可要想好了。”
“我想好了。”
我辛苦抑制住自己立马跳出去拦住她们的冲动,我当然是不会允许剪秋用性命去做交换,但我也想知道,她愿意用性命交换的是什么。
答案很快揭晓,剪秋对那个女孩子说:“我想让久羡哥哥忘记我在内的所有‘家人’。”
什么!
我再忍不住,刚想要从藏身的地方跳出去,就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力量把我死死按住,连声音也发不出来。
那个女孩子好像也有些意外,追问道:“为什么?”
“怎么说呢?”剪秋轻轻笑了一声,“我能感觉到,我和其他的’家人’让他很累,或许忘记我们,对他来说是最幸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