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老先生也是去朔溪找人么?”
宿臻三下五除二的把三明治给吃完了,这才接过了贺知舟的话头,好奇的问道。
梅老先生合上了本子,叹了口气:“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要找的人恐怕已经不在人世了,现在到朔溪去,也只是想在死之前再回去看看,毕竟我的根都在那里。”
“听您这意思,您以前是住在朔溪么?”宿臻忽然想起来之前,贺知舟给他说的那个传闻,虽然估摸不出里面的‘多年’到底是指多少年,但看老人的年纪,应该也是知道那个传闻的吧!
于是他就问了出来。
“那您听说过和朔溪有关的那个传闻么!”他解释道,“我听人说在多年以前,朔溪整座城里的几千人在一夜之间全都化作了白骨,从朔溪路过的人都能听见里面的鬼哭狼嚎,那都是真的吗?”
梅老先生愣住了,他还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传闻呢!
不过多年以前么!
这倒是让他想起一件事来,要不是发生了那件事,他也不会背井离乡,到了这么一大把年纪了,才能会故乡看看。
贺知舟勾唇,宿臻和他配合的很好,话题转换的也很干净利落。
他往宿臻身旁挪了挪,下巴压在宿臻的肩膀上,同样好奇的看向对面的梅老先生。
触及了心底深处不忍翻看的记忆,梅老先生的情绪显而易见的低沉下来。
摩挲着手上的黑皮笔记本,那些过去发生的事情,他从未和外人提起过,就连自己的妻儿都不知道他还有过那样的一段经历。
然而对着两个萍水相逢的过客,他不知怎的就升起一股讲古的冲动来。
黑皮笔记本是他用了许多年的东西,从离开朔溪时,开始在上面写字,一直到他准备再次回到朔溪,都还没有写满。
梅老先生翻开了本子的第一页。
上面写着‘琳琅赠梅安’。
“传闻都是当不得真的,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人能一夜化作白骨。”
梅老先生看着扉页熟悉的字体,将多年以前发生的那件事缓缓道来。
五十年前的梅安还是个六岁的小孩,他的父亲是在梨园拉二胡的,而他自小也就住在梨园之中,跟着戏班一起。
梨园里的戏班有许多个,顶尖出名的却只有那么几个。
梅安在的那个戏班就是其中一个。
叫做春熙社,班主姓杜,是个很会说话的人,他和城里的大户人家都能说上话,每次那些大户人家想要请戏班,都会先考虑他们戏班。
杜班主有个女儿叫琳琅,比他大十岁,是个很漂亮的姐姐。
琳琅喜欢唱戏,也跟着春熙社里的人学了唱腔唱段,梅安虽然不懂那些,但也知道琳琅唱的很好。
但是杜班主一直不肯让琳琅上台表演。
梅安还记得琳琅姐姐最大的愿望就是能穿上戏服,登台让杜班主看看她也能很厉害。
后来。
梅老先生合上了黑皮笔记本,不再去看那熟悉的字体。
他说:“后来,城里来了一群土匪,在城里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他们的那个头头说是喜欢听戏,就有人把春熙社的名字报了上去。大家都不想去的,可不去就得死,那时候杜班主生了重病,已经到了不能下床的地步了,琳琅姐姐就挑起了大梁。”
琳琅给那群土匪唱了一天的戏,从早上到晚上,都没有停过。
她的嗓子都已经哑了,可那群土匪一直没许她停。
一连唱了三天。
那群土匪才把琳琅和戏班里的人放回来。
梅老先生说起那段往事时,有些恍惚。
他那个时候还太小,时间又过去了那么久,以至于他对过去的记忆都已经记不大清,也不知道那些是真真切切的发生过,还是在时间的流逝下,被自动美化过。
琳琅那时候也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放现在还在读书呢!
可她却有勇气和那群土匪谈条件,让他们放过城里的人。
那是尚未经历世事的少年才会有的天真。
竟然会以为豺狼能听得懂人话,还试图和他们交谈。
大概是为了找乐子,那群土匪面上是答应了琳琅的话。
但他们告诉琳琅,城里的人只能离开一半,他们会让离开的人先跑上三天,等三天后如果被他们追上了,就会杀了那些离开的人,而被留下的那一半,会在这三天里,慢慢被折磨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