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是还好好地住在石头的房子里,烤着炉火,喝着肉汤,想要如何驱赶、消灭我们吗?”李瑟身体前倾,目光紧紧盯着他的听众,手臂却指向窗外,指向东方,指向那山丘之顶的城堡,“他们对我们是如此憎恨,恨得想要用一百种残酷的办法杀死我们,或者把我们变作奴隶;他们是这样地贪婪,连心肝都是金钱的形状,没有一点地方留给良心;可他们又是这样地无能,一场雨灾就让他们像田鼠一样缩在洞中,不敢与我们争锋。不过,固然天灾能让他们老实一时,但只要等到天气一晴,毒蛇就要出动了!”
台下一阵愤怒和不屑的嚷嚷。
李瑟提高了声音,“我们当然不害怕他们,因为谁要再让我们回到过去的日子,我们就要和他拼命!我们想一想,在老爷们写信给那些领主的时候,在老爷们许诺只要能把我们杀死或者驱逐,他们就愿意付给领主多少金币,多少货物和多少奴隶的时候,他们可曾想过,我们这些人,这些他们眼中的敌人,也同样地怒火熊熊?就在这座城市里,有多少人在雨水中发抖,在饥饿中煎熬,盼不来一点神明的怜悯,在这座城外,在村庄里,在泥地旁,又有多少农民、佃户和农奴对着发芽的种子,对着死去的家畜和腐朽的农具,与家人一同等死?”
他高声质问:“受苦的人,老爷几时看在眼中?”
“没有!”人们大声回应,“他们从来不看!”
“绝望的人,他们几时有过怜悯?”
“没有!”人们回答,“他们铁石心肠!”
阿托利亚张了张嘴,忍不住再去看她的老师,然后她看到了他眉间深深,深深的忧虑。
“我们的兄弟盟,我们的姐妹会,把那么多受苦的人集中在一起,靠我们自己的劳动,让我们能够得到食物、衣物和药物,让我们和我们的家人能够在灾难中生活下去,但我们的兄弟盟,我们的姐妹会,在这座城市的人中还不占多数;我们曾经受过苦,还在受一些苦,可我们有很大的希望,但那些没有加入我们,甚至不知道我们的人们呢?他们之中的大多数还在忍受我们过去忍受的痛苦,他们没有希望,也没有生存的依仗,我们组成兄弟盟和姐妹会本就是为了活下去,为了不受苦,难道我们要像老爷们那样,对他们受的苦不去看,不去听,也不去怜悯吗?”
“不——”
李瑟高高扬起了拳头,用力挥舞着它。
“我们只有一个人,只有我们的小家庭的时候,我们如此弱小;但当我们团结在一起,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的时候,我们就强大了起来!”李瑟说,“我们有了自己的力量,难道同样要用这种力量来奴役他人吗?难道我们不应当去拯救弱小,反抗盘剥,解除奴役,与我们的敌人斗争,取得我们的胜利吗?难道我们不想变得更强大吗,直直到没有任何人再踩在我们头上,说,这是奴隶——”
一阵响亮的呼应猛然爆发,那声浪甚至波及东栋旅舍,让一些人忍耐不住从窗中探出头来张望。但大惊小怪的只是少数,真正的熟客对此并不过多关注,住在这里的商旅许多早已了解这处公馆,他们知道西栋都些什么——无非粗野的搬运工,碎嘴的洗衣女工,厨子和他们的帮佣,仓库,储藏室和许多的拥挤通铺,如此等等。一墙之隔却是两种生活,只有一些通道将两处联通起来,让住客得以既清净又便利,既安全又自在地渡过这段旅居生活。只是那些想法总是不同寻常的外邦人似乎觉得他们的雇工也应该得到一些享受,或者这只是他们又一种回收工钱的手段,总之就是他们也在那边安排了一个舞台,因此在偶尔的有些时候,人们会听到一些木讷愚蠢的下等人发出的属于他们自己的欢乐的声音。
这虽然不是不可以忍受、但完全是可以避免的,不过外邦人嘛,谁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在想什么,谁要是好心去对他们提点意见,说不准会发生什么倒霉的事——这种事情似乎从未发生过,也不能阻止人们有这样的念头。就像他们的货物当然是好的,甚至好得过了头,可他们的言行总有些稀奇古怪,不完全像生意人的模样,自然,每个城市,每个人种总有些不一样的地方,可就算是跟他们交易了两年,将这处旅舍当做玛希城落脚地的商人,也没能跟外邦人成为真正的朋友。甚至不是因为这些外邦人不开朗、不热情、不好客,但似乎“外邦人”这个身份,他们那特殊的语言和特殊的文字已经注定了某些事情。
谁会对不知来历、不明底细的人真正交心?
诚然,他们贩卖的那些名目繁多、规格划一、质量更是上等的货物从何而来,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