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人死在精准的箭法之下,箭支从他们的眼睛,耳中,咽喉和太阳穴穿过,有些透骨而出,露出箭头染血的形状,材质看起来并不像金属;一部分人死于失血过多,他们的四肢被砍断或者折断,身体有明显穿刺伤;有人几乎被砍成两半;有人身首分离……尸体倒伏的位置呈现出某种规律,并且他们的衣着大多相近,死后遗落身边的武器形制也基本相同,在外貌特征上,高鼻深目,发色偏浅,体毛较多……不,不全是如此,云深在一具尸体旁停了下来。
死去的男性紧紧闭着眼睛,他的头发和胡须都是黑的,面容和肤色与其他死者有一种来自人种本源的微妙差异,衣着同样与其他死者有区别——麻布的织法不同,也不是罩衫,是左衽的短衫,还有草鞋和绑腿——
这是云深见到的第一个战斗另一方的死者。
很快他就见到了第二个和第三个,还有更多个。这时候云深已经走过了大部分战场,接近当初战斗最激烈的中心,山壁小路的出口处。越靠近这里,尸体越多,死去的人身份上的差距也越来越分明,有些西方特征的死者不仅衣着,身上装备也明显好于他人,有人拥有完全铁制的武器,而不仅仅是铁包木,虽然这也不能避免他们的死亡。东方特征的死者倒是看不出地位上的明显分别,以及他们的尸体增加了,但总数比他们的敌人数量仍然少得多,以总数算,几乎达到了一比十的战果,就算有神箭手的支持,在武器劣势——都是骨器和石器情况下,出现这样的局面只能说明他们在力量上的极大优势。他们拼死之时河滩上的卵石都成为武器,云深见到不止一个头骨凹陷,连颈骨都断裂的西方特征的死者。
这里的重力与另一个世界极其接近,水的沸点在这个区域也差不多是一百度,其他参数受到条件限制,云深还未得出结论,他对这个世界几乎全然陌生,只能一步步地观察现象,整理信息。和原住民的第一次接触是从尸体开始,有他熟悉的生理特征,却呈现如此分明的对立,难说是好是坏。
云深在一些东方特征的尸体上发现了火烧的痕迹,战斗应当是在白天进行,没有火把,目前也没有见到投掷类武器,哪怕是一张弓……不,是有的。
唯一的那张弓已经折断了,折断的一半从一名穿着长袍的男性下颌位置穿进去,从留在外面的长度推断,深度可能已经达到枕骨部分,另一半连着一段弓弦,弓弦深深陷入另一个穿着同样长袍的男性脖颈,几乎把脖子勒成两个部分,残余的弓弦缠在一只手上,那只手属于一名黑色短发的青年,他仍然保持着跪地扼杀的姿势,从臂膀到脊背的线条有力得如同雕塑,成为这处修罗场上唯一没有真正倒下的人。
风越来越冷,云深走过去,半跪到砂石地上。
山峦的影子完全挡住了夕阳,青蓝的天空之上星辰闪烁,风声渐渐变小了,寂静和暮色一起笼罩着死亡的土地。似乎已经失去所有生气的青年却在此时缓缓抬起头,睁开了眼睛。
风停了下来。
被他注视的一瞬间,云深一怔。
下一刻,他就倒了下去,云深条件反射地伸出手,接住了这名身材高大瘦削的青年。被扶在他腿上的脸颊冰凉,呼吸几乎感觉不到,云深将手按在他的颈侧,屏息等待了片刻,终于触摸到了生命的脉动。
毒素深入骨髓,他的感官几乎都已丧失,力量百不存一,已经站在死亡的深渊边缘,但他仍然能够感觉到那熟悉的静默,静默从他开始,向四周弥漫而去,与山林融为一体。勇士们安静地,专注地,忍耐地等待着,像一群饥饿而冷酷的林狼。
等待既漫长又短暂,范天澜睁开眼睛,向旁边伸手,准确地握住了一把长弓,羽箭无声地被抽出皮袋,轻轻搭在弓弦上。
粗糙的山石砥在他的身后,有东西从他麻木的小腿上轻巧地爬过,一条山林常见的四脚蛇,这种对危险极为敏感的生物从来都是避着其他动物行路,除了死物。范天澜微微侧头,眼前变得越来越暗,他的呼吸轻得简直像停止了,他慢慢抬起手,没有一丝颤抖。
属于人的身体的直觉都在离他远去,只有在无以名状的感知中,生命的光焰如暗夜微芒,成为唯一的指引。
他松开手指,箭离弦而去。
云深侧头避过锐利的草叶,一手紧握登山杖,一手抓着一从草茎,有些艰难地绕过前方的大石,走下这块遍布砾石的陡坡。
对一个旅行者来说,他身上的装备少得接近于没有,除了冲锋衣和手里的登山杖,他只带了一个水壶和一把刀,背后的包一看就很轻。在他拨开灌木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