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内尔听到有人敲自己的房门,打开门后,他发现年轻的西班牙炮兵少尉带着钢笔和笔记本出现在自己的门前。见房门打开,少尉立刻向他举拳敬礼。 “今天的训练已经结束了,少尉先生。”德内尔平静地扫了他一眼,“我说了很多东西,你需要时间消化。” “是的,德内尔同志,您今天教给我的已经很多了,我来只是想和您闲聊一下,希望能从您的战争经验中学到一些诀窍。”少尉微微一笑,举起了手上的一个陶瓷罐,“我们看到您不怎么喝酒,所以营政委特别批给我一些咖啡。” 德内尔点头:“只要你还能学得进去。” 听到德内尔的话,炮兵少尉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谢谢您,德内尔同志。” 德内尔的屋子里只有一个凳子,所以他自己便坐在了床上,让那位年轻的炮兵军官能坐在桌子旁记录。 少尉将纸笔放到桌子上,将罐子里已经搞碎的咖啡豆倒进德内尔的杯子,接着提起一旁的暖水瓶,开始冲泡咖啡。过不多久,咖啡的香气充满了整个房间。 “我们从下午没说完的地方继续吧,关于炮兵阵地的设置对吧。” “等等,德内尔同志,我的确是奉命来跟您闲聊的。”少尉将咖啡递给了正襟危坐的邮递员,“您能给我讲讲你昔日作战的经历吗?除了炮兵以外的东西。” 面对少尉略带敬意的目光,德内尔只有沉默以对,欲言又止。直到少尉的敬意化为疑惑,他才犹豫地开口:“还是讨论战术上的问题吧,少尉先生,我在战争年代的经历没有什么值得炫耀的,也并不值得回忆。” “这有点不可思议。” “没什么不可思议的,少尉先生,等你杀过人,你就会理解我的想法了。杀死自己的同类的感觉很糟糕,哪怕是你的敌人。” “不。” 德内尔抬起头,看到了少尉严肃的脸庞。 “我已经杀过人了,感觉并没有那么糟糕。” “你已经打过仗了吗?”德内尔并没有感觉到这个少尉有那种从战场上生还的气质。在参加凡尔登战役之前,很多长辈都说德内尔很腼腆,但是在此之后,腼腆一词就跟他不沾边了。 “没有,我在参军前就杀过人……不,杀过长枪党。” “嗯,你杀的不是人,而是长枪党……”德内尔叹了口气,“我也见过有人这么想,我们杀的不是人,而是德国人。” “我们不一样的。”少尉顽固地辩解。 “是啊,我们打的是‘帝国主义’的战争……” “不,我说的不是这个。” 少尉合上了手上的钢笔:“您为什么要参军入伍呢?” “因为那个时候每个男性公民都有服兵役的义务。” “如果您只是略尽作为法国公民的义务的话,没有必要读军校吧?” “读军校是我祖父的意思,他的家乡是斯特拉斯堡。” 作为一个下莱茵省人,德内尔的祖父让·丹华·戴泽南在童年的时候就和母亲离开了家乡,返回位于巴黎的娘家。 曾祖父的阵亡,普鲁士军队对家乡的炮击在他年幼的心中埋下了仇恨的种子,法国的国民教育又使这一种子萌发,最终成长为参天大树。 “这是来自斯特拉斯堡的让·丹华·戴泽南同学,他正是日耳曼蛮族暴行的受害者!”每到一个新的班级,老师总会郑重地将他请到讲台上来,让他为全班领唱《斯特拉斯堡的女孩》: “你们拥有了阿尔萨斯和洛林,拥有数以百万的外国居民,你们拥有了日耳曼尼亚和波西米亚,却永远无法拥有我的心——我的心永远属于法兰西!” 祖父决心从他开始,将戴泽南家培养成一个军人世家,直到共和国完成庄严的复仇,直到“六边形”恢复完整,直到三色旗重新飘扬在家乡的上空。 所以在1914年的时候,祖父动用他在军队的关系,将唯一的孙子让·德内尔送进了圣西尔。 “啊,这样,所以德国人其实并没有影响到您的生活,是这样吧,德内尔同志?” 德内尔点头承认,少尉深吸了一口气:“在西班牙的情况就不一样了,我的家在西法边境的一个小镇上,我的父母都是佃农,他们一年到头都在干活、干活、干活……等到我能劳动了,我也加入了他们,您干过农活吗?” “没有。” “那您可能想象不到那种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的辛苦,跟农活比起来,训练真的是太轻松了,不过即使是辛劳如此,我们还是食不果腹。我的父母说上次他们能吃到撑还是在结婚的时候。” 少尉冷笑了一声:“我们是佃农,是弗朗哥嘴里好吃懒做、愚昧无知、奸猾残暴的下等人,我们绝大部分收成都要交给地主,剩下的还要再给教会一大块,饥饿如此常见,以至于我都不知道吃饱是个什么感觉。” 德内尔一言不发,他感觉自己心脏跳得厉害。 “31年,我记得清楚得很,那一年冬天,在共和国的命令下,地主增加了佃农的工资,我总算是吃上了第一顿饱饭,那天给我高兴的……嗨,我实在描述不出来吃饱是一种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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