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在水总想护住一些人,但他总是搞砸。 他最初想护住的人是爹爹。 那年他十五,及笄之年,也是爹爹在世的最后一年。 在立秋的前一天晚上,一群刺客闯入府中,目的是抢夺阿娘藏在府中的一卷古书。 那日,阿娘被宫中事务耽搁,刺客破门而入时,她还没回来。 几名侍从已尽数倒下,血液横流。刺客转眼将刀剑对准了他和爹爹。他展开双臂,以为一袭白衣展袖能像羽翅一样护在爹爹身前,却不曾想,刺客一剑过来,他还来不及反应,就被爹爹好好地护在身后。 他的爹爹,被一剑刺穿了心脏,绯血喷溅,也染红他一身白衫,折翼蝴蝶般倒在他面前。 而他,因为阿娘回来得及时,活了下来。 阿娘抱着爹爹渐渐凉下去的身子,痛彻心扉地哭嚎。 “把后院、那棵桂花树、砍了罢……我怕你们看着、会想我……”这是爹爹闭眼之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阿娘那晚抱着爹爹的身子不停懊悔,说自己愚蠢,上了当,即便识破还是没来得及赶回来。 阿娘泪流满面:“若是再快一些,再快一些……” 再快一些,阿娘就能救下爹爹了。 或者,他能再警醒一些,不让爹爹得逞将自己护在身后,爹爹就不会死了。 隔天,阿娘狠着心将后院的桂花树砍了。那天的桂花,有史以来开得最好,花香十里,天国的爹爹应该也能闻到…… 后来他入宫,第一次如愿护下眠儿意儿,却害死了夙米,那个和他从小一起长大,亲如哥哥的近侍。 他虽贵为君后,却初来乍到,对宫中的尔虞我诈没有半分概念。比他早入宫的肖贵君已然熟习各种明争暗斗的手段。 或许是想挣回之前手下仆俾丢掉的颜面,又或许是想给他一个下马威,肖贵君给夙米随意安了一个罪名,将夙米拖去尚花园的清池旁,硬生生将夙米按进水里淹死了。 诺米被钳制着看完全程,当时哭着跑回净安殿来同他举罪,他当时是什么感想?当看着夙米尸身被打捞上岸,人浑身湿透已了无生气的时候,他又是什么感觉?说是锥心刺骨、肝胆俱裂都不为过。 他甚至冲动到红着眼眶跑到鸣泷殿与肖贵君对峙,哪知根本被人死死克制,毫无据理力争的机会。现在想来,他真是太傻了,将狼狈摊开在敌人面前,惹敌人耻笑。 如今,他第一次完好护下的人,又遇到了危险。 这个人入宫三载,好像还是不懂宫里的明争暗斗,永远那么纯真无邪,天真灿烂。 好还是不好呢?他想让意儿多长一点心眼,可是又怕意儿迷失了本真。 在他第一次向意儿传授自己的琴艺时,意儿曾偷偷对他说:“君后哥哥,我以前可是想过要成为帝都最厉害的琴师的。这可连我嫡亲哥哥都不知道,我只告诉了你,你可千万不要告诉他,他肯定会说我异想天开。” 他还记得自己笑着说“好”。 他不能想,若是意儿因拶刑而永远弹不了琴,那会有多伤心。 算起来,还是怪他。 若不是自己被算计,丢了凤印,肖贵君也没办法对意儿使这阴招。 指尖连心的钝痛蓦地消失,辛在水全身无力瘫倒在地。 “哥哥!”云朝意即刻挣脱束缚向他奔去,扑倒在他身侧。 云朝意看着那双曾经为自己示范指法的手,如今修长的手指关节处一片红肿,控制不住地颤着。那双平日里淡漠却藏着温柔的眸子,几乎是难以聚焦。虚弱的身子,汗流涔涔。 云朝意不敢去碰他的手,尽可能轻柔地抚过他苍白的脸颊,哑声喃喃:“哥哥,你怎么这样傻。” 诺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郁米和亦米也只是在强撑。他们的殿下,何时遭过这种罪。 云且眠按耐住心中焦急,沉着气同肖语常做最后周旋:“肖贵君,刑罚已毕,如此可还满意?” 肖语常敷衍一笑,看了倒在地上近乎脱力的辛在水一眼,心里透着无尽的愉悦。 “走。”他朝身后随从唤了一声,拂袖而去。 一众恶人终于离开谊帘殿,却带走了殿里原本存在的舒心与欢乐。 云且眠先吩咐郁米:“去唤太医,李太医。”他特别指明。 而后又提点亦米:“你先去处理一下自己的脸,乖。” 最后看着扑在辛在水身上哭得声泪俱下的云朝意和诺米,颇感头疼:“别哭了,先把哥哥扶进去。” 两人这才像提线木偶一般忍住了哭声,木僵着用衣袖胡乱擦起眼泪。 辛在水被小心翼翼安置在榻上时,他已经忍过了最疼的时刻,意识渐渐回笼。 他耳边传来云朝意一声又一声的道歉,极其愧疚、极为不安。 辛在水望向云朝意,长睫瑟瑟抖动,声音几乎虚弱到无声:“琴师,最重要的不是琴,不是谱,而是手。哥哥没有这样的理想,这双手,废了就废了。” 云朝意一听,泪珠又开始溢出眼眶。 李太医来时,云且眠将云朝意赶了出去,理由是避免他惊扰到太医就诊。 他想也是,所以就乖乖跑到外头哭去了。 “哎哟喂殿下呀,您您您,您这……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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