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儿!这里竟然有一个土人活口!他一直在装死,其实受伤不重…咦!他在求饶,在恳求我们不要杀他!…”
“嗯?受伤不重的活口?把他带上船!好好拷问下这一带的情报!…”
“啊!可是我听不懂他说的话,叽里呱啦,不知道说的什么…”
“蠢货!比划着问!画着画问!…对了,不是还有那个什么‘薯’,那个土人向导吗?…让他也过来一起问话,看看能不能听懂!…”
“是!听您的,头儿!您的威严,可真是…越来越像迪奥戈船长了…”
布鲁诺无声笑了笑,背着双手,伫立在卡拉维尔帆船船头。他保持着深沉的姿态,凝视着左侧远去的南方雨林,也凝视着前方斜落的金红夕阳。在一场惊涛骇浪的迷航后,抵达万里之外的异域大陆,抵达这片无人知晓的神秘林海,他实在很想要吟出一句不朽的诗歌,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实际上,在布鲁诺的记忆中,所有出色的葡萄牙船长,无论是迪奥戈还是迪亚士,都是一样的肃穆、深沉与安静。这也是哥伦布那样夸夸其谈的船长,完全不受葡萄牙人待见的原因。
此时葡萄牙上层的风气,就是以安静沉肃、深沉威严,作为成熟男人的标准。而这种贵族评判的观念,与卡斯蒂利亚、阿拉贡、法兰西、意大利诸邦截然不同,倒是和神罗有几分神似。
同样的,在这个15世纪的尾声,代表葡萄牙民族史诗的《卢西塔尼亚之歌(os Lusiadas)》,尚且未曾诞生。而卡蒙斯那句流传后世的“装逼”名句,“onde a terra a caba e o mar e?a”,“陆止于此,海始于斯。”,也未曾创造出来。
眼下,布鲁诺找不到合适的诗句,就只能静静的凝视着海面,直到夕阳落尽,群星升上天空,他才像是苏醒一般,对船上最有知识的两人吩咐道。
“佩德罗领航员!乌云在我们的身后,头顶的星空还不错…测量一下这里的纬度,一定要尽量精确!…”
“马丁学者!您也一样!请测量一下此地的纬度!…”
在这个时代,高达一刻钟以上的钟表误差,让经度的测量依然遥不可及。但对于纬度的测量,欧陆学者们,以及西葡的航海家们,都有了比较成熟的测量办法。
同样是观测北极星测量纬度,卡斯蒂利亚领航员佩德罗,用的是自己的手掌记录角度,而贵族学者马丁,则拿出了一个精巧的弧度计,放在眼前比划。而两人在重复三次取平均的测量后,都给出了一个近似的答案。
“北纬8度到9度之间,居中稍稍偏向8度…”
这是佩德罗的答案,也是靠人眼心算的极限。
“北纬8.5度,上下偏差四分之一度…”
这是学者马丁的答案,是弧度计测算出的结果。
“北纬8.5度?…嗯…这个位置,和南方大陆的母狮山脉,也就是塞拉利昂(Sierra Leone)一带,在差不多的纬度上啊?那岂不是,可以直接从南方大陆的西侧,笔直向西,航行到这片大陆来?那样一定会容易许多…”
“圣母啊,让我好好回忆一下!我们最初是从北纬38度的亚速尔群岛出发,顺着东北风,往西南航行了两个月,大概航行出了一万里…”
“然后,遇到一场可怕的风暴!东北风变成了北风…为了逃脱风暴旋涡,我们只得改向南方,全速满帆逃离…胡乱的航行了一周,就猛然发现了近海,简直古怪诡异的,就像奥德修斯的幻觉一样!而最初抵达南方岸边时,我们测量的纬度,竟然是北纬6度!真是把所有人都吓得够呛,怎么会迷航这么远?…”
布鲁诺皱着眉头,复盘着这近三个月来的航程。前两个月,他应该都是按照哥伦布航海日记中的记录,保持着西南的航行方向。
但由于哥伦布是从更南边的加纳利群岛出发,而他是从更靠北的亚速尔群岛出发,所以他定下的航行方向,有意在西、南两个方向中,更偏向了南方!
而在船队航行到北纬25度左右,在他准备把航向调整向西,去寻找同样位于这个纬度的巴哈马群岛时…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逼着整个船队转向南方,最后甚至完全迷失了方向,也不知道航行了多远!
那一场迷航的可怕风暴,可把所有人都吓坏了,船队甚至被卷走了四五个水手!直到风暴消散、乌云远去,船队能够重新测量纬度,才发现已经一口气南下了十几个纬度,早就偏移了原有的航线。而船上的食水补给,仅仅只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