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为之啊!就像我崇明施氏,以岛上那点薄田,又怎么可能养活的了族人…”
“只是,若是没有一纸堪合,仅靠中官们的操弄,进行假冒的‘番舶’贸易…这暗中索要的抽头虽重,和利润丰厚的海贸比起来,尚且还能忍受。可朝堂法度时松时紧,内廷中官来来去去…一不小心,就是身死族灭的下场!”
“就像今上继位以来,处死大监梁芳,驱逐‘奸佞’,信用‘君子’,使得‘众正盈朝’。而市舶司的中官们,各个忐忑不安,生怕被御史们抓住把柄弹劾。这海贸的口子,也越收越紧!尤其是这浙江宁波港,中官们甚至都不能做主,先是让布政使司的刘藩台掌控。刘藩台刚刚调任黄河治水,却又来了个王藩台,继续把握宁波港!…”
“这王藩台是北地进士,从陕西边镇升转而来,据说有备边御虏的功绩,不像是个道德清流…为了我崇明施氏的未来,我也只得出此下策,且试上一试,看看能不能弄一张堪合!…若是不成,太平岙巡检司巡察越来越严…那海上的贸易,要么就得冒险传入私贸,要么就得先断上几年了!…”
想到那些端不上台面的贿赂,和必须这样才能进行的海贸,施文德就蹙起眉头,感到一种如履薄冰的危险。这是绝大多数大明的海贸商人,都必须终身面对的考验!
而一旦考验失败,冒充番舶贸易的罪行上了秤,那一千斤都打不住的分量,官府的铡刀就会无情砍下!到时候,除了舍弃祖坟家业,流亡海外一条路外,再无其他的生路可言!
想到这种最惨的下场,施文德抿了抿嘴,心中又跳快了两分。说到底,在大明朝,商人不过是末等。海商在官府心里,更是和肆意妄为、不守法度的贼匪相当。而唯一的“正途大道”,只有…
在一片白色高墙的院落前,施文德提前几十步,就跳下了马来。接着,他把马交给仆人,正了正自己举人身份的乌纱。随后,他小步走到院落的朱门前,向着微微昂头、秦人样貌的门房,微微躬身,脸上浮现出亲和的笑。而他的一只手,已经在袖子中捏着一个信封,和门房的手迅速碰触了一下。
“学生施氏文德,拜见藩台…三日前,已经递过拜帖,就约在今日。”
门房眯起眼睛,掂了掂袖子里的信封,脸上随即换成笑容,同样客气的回应道。
“原来是施孝廉!老爷已经提前吩咐过…请这边走!”
施文德跟着门房,进了第一重院落。随后,在一间偏房里,他洗了洗手脸,又被仆人们服侍着,整理了下衣冠。当然,这里说是“服侍”,其实是一种默认的安检。而后,一名仆人端上茶水和点心,请施文德耐心等待。通常来说,根据地位的差异,主人并不会立刻见客,甚至不一定会见。
“...”
施文德这一等,就是足足两个时辰,连茶水都喝了两壶。直到从上午等到下午,管家才亲自出现,同样是陕地秦人的样貌,笑着为他引路。
“老爷刚午休醒了,吩咐说要见施孝廉,就在会客的书房…”
“是!藩台能见学生,是学生的荣幸…”
施文德笑着致谢,这才跟着管家,进了第二重院落。接着,他一直来到第三重院落的梅园,才看到了书房中的王哲王藩台。这位五六十岁的从二品大员,浙江右布政使,正全神贯注的,读着一本册子。
“...”
施文德只得再次侍立在院中,默默等待着藩台读完。他等了两刻钟,才小心地抬头瞧了一眼,只见那书册背面的封皮上,隐隐约约,似乎写着五个竖行的大字…《黎文僖公集》。